第三十四章 王颐（1 / 2）

两人换上一身羌族便服走在街上，他们都是中原人的长相，和这里高鼻深目肤色黝深的当地人截然不同，却并没有引起他们过多的注视。羌族的百姓们忙活着各自的生计，似乎对他们这样的外来人已经习以为常。

自从宣宗十六年两族停战以来，周朝的商旅经常借道羌地，去往更西的西域，羌族也从中受益匪浅，自然不会拒绝，甚至当地百姓听说有周朝的商人到来还会主动欢迎。毕竟那些商人带来的，是之前他们做梦也不敢肖想的稻谷、茶叶还有丝绸。

林栖之一路走来，面上难掩惊色。和他之前以为的野蛮落后不同，羌族的城市高大坚固不输于大周，城中更不乏能工巧匠，他们的冶炼技术，尤其是冶铁，甚至比大周更加精进。

楚钦感觉到握住自己的手一紧，是刚刚自己说怕有危险非要牵住的他家先生。

“先生，别紧张。”仿若知道他心中所想，楚钦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两下他的手背，在他开口斥责之前又停了动作，“羌族或许论兵力比大周更加强盛，但是我不认为他们会主动开战。”

林栖之面带疑色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很简单，你看，”楚钦手一指，是一家贩粮的商行。“因为贸易。先生你在容城那么久，自然知道西边的土地有多贫瘠，根本种不出多少粮食。容城百姓平日吃的粮食，七成都是从东边贩卖来的。更不要说容城以西的羌地。”

“如果他们的王还有一丝一毫的理智，就绝不会主动开战。否则，就算是赢了大周，也会永远失去最重要的贸易伙伴。”

身旁的人缓缓说道，阳光落在他认真的脸庞上，深黑的眸子在日光下泛起光泽，玛瑙一样。林栖之一时失了神，那一瞬间他想，也许他早该承认他的亲亲长大了，比他这个先生还要出色。之前他一直不愿意承认，是想厚颜无耻地继续待在这个人身边吧。

然而，他的亲亲已经不需要了，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教给他。

可是下一秒，楚钦转过脸来，郑重地问他：“先生，你可不可以回来，我们一起，守护好大周？”

本来，楚钦想的是这次替皇兄出使西羌之后就去找林栖之，两人从此远离朝堂。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来到这里之后，他才知道事情远不如自己想的那般简单。尤其是，暗中还有一股未知的势力正在虎视眈眈。所以，等这次回京复命之后，他恐怕还要留在哥哥身边一段时间……

“此事日后再议，当务之急还是完成陛下交给你的任务。”林栖之别开眼，尽量让自己的手指不去颤抖。他又何尝不想，然而有些事，从来就没给他选择的余地。朝堂错综复杂的局势，和小皇帝的约定……

他闭了闭眼，暗恨过了这么久，自己还是没能将过去的事完全放下。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可是真的到了国家危难的关头，又忍不住想站出来做些什么，哪怕没人需要他做什么。

晚上，两人各自回房安睡。林栖之一个人躺在床榻上。羌地气候高寒，三月也冷得像洛京的冬日。烧了炭火的屋子对他而言还是有些冷了，冷得让他有些失眠，让他不禁想起有另一个人体温在时的温暖。

本来他没怎么在意，甚至还有些庆幸楚钦总算不再那样黏着自己了。可时间一长，他又觉得不对。

平日里恨不得长在他身上似的小哭包突然就安静下来，如果不是他主动说起什么，两人一天下来也没说几句话。就连昨晚，楚钦也是在他睡着之后才上床休息，等他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影。若不是那比平日更加温暖舒适的睡梦，他几乎要以为楚钦昨晚根本没睡在自己身边。

再加上今天白天那一幕，他真的觉得楚钦在离自己越来越远。本该感到欣慰的，他的学生终于长大了，可以自己独当一面了。可是一想到楚钦要离开自己，他心中为何如此惴惴不安呢。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他自嘲的想。努力想挥开脑海中那些酸涩的想法，却久久难以成眠。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林栖之是被楼下的动静吵醒的。他披衣起身，简单洗漱过后就下了楼。隔壁房间的门开着，里面并没有人，楚钦应该早就下去了。他想着，心情却有一丝失落。

到楼下才知道一大早吵闹不已的原因。

“末将钟离翰，奉羌王之命来迎接大周特使。”身材魁梧的将军翻身下马，在楚钦身前单膝跪地。

使臣出使他国，代表的是大周天子，所以受他这一拜倒并不过分，反而让使团感到应有的尊重。

“钟离将军快快请起。”楚钦早已穿戴完毕，此时一身使节礼服威仪端庄，没有失了半分大周颜面。

反观自己一身衣服穿得匆促，连腰带都没有系好，林栖之深吸一口气，又悄悄退回楼上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

钟离翰是西羌大将，当年带兵和大周打仗的正是他。传闻此人高大勇猛，身高九尺有余，眼似铜铃，声如洪钟，相貌恐怖，半夜能止小儿夜啼。

然而今日一见才知道这些传闻有多离谱，钟离翰虽然生的高大，却远及不上面貌恐怖，他相貌硬朗粗犷却不失英俊，而且很是懂礼节知进退，倒给使团的人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眼见着羌王派来迎接使臣的人已经到了，舒将军派来护送的人马就先行一步，回容城复命了。林栖之跟着楚钦坐在宽敞多了的马车里，心中明明有许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说哪句，只得烦躁地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