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怀疑（2 / 2）

“不知我朝先皇和贵族于八年前定下的那份停战合约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孤继位这些年来羌族与你大周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使臣何故有此一问？”

“哦？”听闻他说作数，楚钦眸色不禁冷上几分，“那不知半个月前，贵族军队为何偷袭我大周守军？”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那些羌族的王公大臣顿时坐不住了，“你胡说！我羌族军队怎会去偷袭你大周！”

“就是！我族军队好好驻扎在大羌境内，根本没有异动！”

“请使臣不要血口喷人！”

一时间殿上议论纷纷，争吵声不绝于耳。

“停。”冷冷的声音开口，声音分明不大，羌族群臣却立马住了声。

姜颐这才看向楚钦，俊逸的双眉微微蹙起，“使臣方才说我族军队袭击周朝守军，此话当真？”

“确有此事！”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楚钦才耐着性子解释道：“二十日前，有一支羌族军队从右侧偷袭了我朝驻扎在龙首山的守军。”

龙首山在周羌边境，一半在羌族境内，一半隶属大周。此山地势险要，以人力难以攀越，算是两族共同的边防天险。

“钟离翰！”

“末将在！”钟离翰应声出列。他一身玄甲重铠，腰间玄铁重剑随着他跪地的动作与大殿相击，发出铮然之声。钟离家世代守护羌族，先祖更是曾有护驾从龙之功，故而钟离翰有钦许佩剑上殿的特权，足以显示无双荣宠。

只是现在，当羌王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昔日信任倚重的爱将时，那把殿上独一无二的剑就显得格外刺目。

“前些日子你说大周边境换防，恐有异动，从孤那里要了虎符。”清冷目光望向跪在下方的羌族将领，那个人身上担负的不只是大羌的三十万军队，更是西羌王无与伦比的信任。“难道就是为了作出这种事吗！”

茶色双眸中带着被辜负的痛意与愤恨，还有一丝不解。而那一直如清泉般泠然动听的声音也终于失了往日的平静，痛斥道。

“末将惶恐！”钟离翰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深深一俯首，“臣收到虎符之后才发现，大周西境驻军只是普通换防，并无异动。所以臣尚未在军中作任何安排，这次来京也是想趁机将虎符还给王上。末将一片忠心，还请王上明鉴。”

钟离翰一字一句沉声道，说到最后更是朝着羌王重重叩了三次首，随后起身从怀中拿出属于羌王的右半虎符，顿了顿，又拿出自己保管的左半虎符，两半铜虎符在他手中合二为一。

“既然王上疑心臣有二心，臣今日就将这虎符奉还！”他手捧能够调动羌族所有兵马的至高信物，单膝跪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的王上，目光沉沉，却并不再为自己辩驳。

姜颐伸手揉了揉眉心，昳丽的面庞上显出一丝疲态，他抬手示意身旁的近侍将那两半虎符取来，“孤有些累了，今日就到这里吧。袭击之事孤会给使臣一个交代。至于钟离将军，”他顿了顿，“钟离将军驻守边关多年，劳苦功高，如今正好回京，就在雍都多休息几日吧。”

话毕，在侍女的陪伴下离殿而去。一旁的芸姬看着殿下欲言又止，捏紧了手中锦帕，却终是一咬牙跟在羌王身后离去。

留下一殿王臣面面相觑，有惯会见风使舵的此时已经向依然跪在大殿正中的昔日羌王宠臣爱将投去冷眼，“我早说有些人手握大权，仗着王上的信任就胡作非为，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日罢。”

“你看他身上挂那把剑，哼，先王赐的特权，也不知他钟离家能享到几日。”

“我看啊，钟离家的百年基业就要毁在他手里喽。”

“国相大人，我看这钟离翰是彻底失了荣宠，让王上寒了心。日后这大羌，可再没什么人能碍您的事了。”栾仲甫身边陆陆续续挤过来几个谄媚的臣子，争相示好道。

“住嘴！不长脑子的东西，你懂什么！”栾仲甫斥道，将手中酒杯重重掷在桌案上，故意扬声道：“钟离将军多年来为我大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对王上更是忠心耿耿，一心不二。我栾仲甫以相位担保，钟离将军定是无辜的！”

“倒是那个大周使臣，口说无凭，一来就挑拨我大羌君臣之谊，本相看他才是不怀好心！你说是不是啊，钟离将军？”言毕，栾仲甫向钟离翰投去一笑，颇有些讨好意味。

钟离翰依旧老实地跪着，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对周围众人的反应统统置若罔闻。

经他这么一说，不少臣子的目光都向楚钦他们这边看来，一时间千目所指，如芒刺在背。

易容成羌族仆从的乔羽在后面见了，顿时按捺不住想出手，却被楚钦用目光制止了。他心中不忿，自己的小主人从来都是被陛下捧在手心的，何时受过这种苦。但他也知道现在一切还未查明，不是和羌族撕破脸的好时机，只能忍住了。

林栖之也在衣袖掩盖下悄悄握住了楚钦的手，楚钦心中一暖，向他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本使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他微笑起身，礼数周到，仿佛刚刚被人恶意攻讦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

然后带着林栖之和南霜一同离开了大殿，而乔羽也随后跟着人群混了出去。

而他身后，在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跪在地上的钟离翰向他的背影投去了一抹探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