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往事（1 / 2）

楚钦和林栖之闻言俱是一惊。这等皇室秘辛，他一个番邦之王是如何得知？

皇兄那封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看到他们脸上藏不住的惊色，姜颐一笑，只是那笑容似怀念似悔恨，无端让人觉得那清冷身影上背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痛楚与过往。

“王上慎言！在下一介外臣，怎么可能是……”

姜颐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再往下说。

“如果孤没有记错，你的生母是宣宗九年殁的……”提起故淑妃，他眼中划过一抹痛色。

“这……不知羌王殿下是如何得知？”见隐瞒不住，楚钦干脆问出口。

“因为……那是我的亡姊。”羌王飘远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他身上，看见他那双和阿姊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双眸，姜颐有片刻失神。他忘了自称“孤”，又或者他已不想再用这样的自称。

刚刚在大殿上，他差点失态，幸好还顾及有外臣在场，他才勉强将一番波动不已的心绪压下。

“你是说……？！”楚钦一惊。

姜颐苦笑一声，将那些尘封多年的过往缓缓道来。

大概二十多年前，那时还是姜颐的王兄，已逝的羌武王在位。

武王昏庸无能，又害怕东方的大周对羌族出手，竟狠心将自己才及笄的王妹远嫁大周，嫁给当时垂垂老矣的惠宗皇帝。

可怜惠宗皇帝一把年纪，眼见着就要不行了，这时还被塞了一个新娘子过来。送亲的队伍还在路上，老皇帝就驾鹤西去。武王却不在意这些，反正人他是嫁过去了，就算是整日待在皇陵守庙祈福，也达成了两族和亲结秦晋之好的目的。

而后皇位到了楚钦的生父，也就是宣宗皇帝手里。没过多久，宣宗就将羌族王女从太庙接到皇城，纳入后宫。

“你出生之前，我曾跟着羌族使臣去洛京见过阿姊。”

姜颐嘴角漾起一丝微笑，语气很怀念，“那时她正怀着你，大着肚子身材臃肿，举止也不复往日那般娴静从容。当时我年岁尚小，以为阿姊在周朝受了委屈。但阿姊却只冲我笑了笑，那笑容是我没有见过的恬淡祥和，”

他想起记忆中那抹笑，顿了顿，“现在想来，阿姊当初该是觉得幸福的。”

他说着，拿起箱箧中的那根金钗。

“这钗子，就是当时插在阿姊髻上的。阿姊似乎对这金钗尤为喜爱，总是不离身。”

姜颐的目光扫过金钗旁的匕首，微一停顿，却没有开口解释。

而楚钦也无暇注意。

“那后来呢？我母妃为何，为何……”楚钦提起亡母，眼眶微红，着急地向羌王追问。

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对他提起过已逝的亡母。因为那是整个大周皇宫的禁忌。每当他向那些宫婢媵人们问起，他们要么是白了一张脸闭口不言，要么是直接下跪求饶。

“后来……”，姜颐声音一顿，“后来你出生后没过多久，你母妃就被人构陷和武王勾结欲图叛国。”

叛国，历来是国君最忌讳的罪名。所以哪怕是心中最宠爱的妃子，在这等罪行面前，也不可能有宽恕的道理。

姜颐神色一黯，接着道：“可是她那样娴静淡雅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更不要说我那个王兄根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草包，求和还来不及，又哪有那个胆量去招惹大周。”

后面的话不必再说，楚钦已经都明白了。

淑妃被判了叛国之罪，赐死宫中。而他，就一夜之间从皇帝最疼爱的幼子变成了被抛在冷宫无人管教的孩童。

甚至，连名字都不能记于皇室族谱之上。

他于皇帝，于周朝，都是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存在。

而对世人来说，大周的十皇子早就死在十六年前的那场祸事中了。

林栖之闻言也是默然。淑妃一事经年日久，他入朝为官的时候年龄尚轻，自是无从知晓这些宫闱秘事。

“这是诬陷！”楚钦的声音有些不稳，“我母妃，母妃她是那么温柔贤淑的人，怎么会……”

虽然淑妃去世时他尚在襁褓，但也依稀记得到那来自母亲的温柔抚慰，还有梦中会想起的一声声温柔呼唤……

“是谁？是谁害了我母妃！”

姜颐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你母妃当年受宠的很，可能是后宫中哪个妒忌的嫔妃，也可能是哪个敌视排斥羌族的朝臣……这些年来我虽然有心追查，但周朝对此事封锁的紧，一点消息也不外露。我又远居雍都，一个外族人，到底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你呢？你口口声声说着亡姊，你当时又在哪呢？”

“阿钦……”姜颐抬眼看他。

他没有说什么当年淑妃出事的时候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也没有说当时他只是羌族里一个地位低下又不受宠的庶出王子，在偌大的王宫里受尽冷眼和排挤。

他只是看着自己亡姊唯一的孩子，目光正对上他那双和姜妍一模一样漆黑如墨的眼眸，启唇道：“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还活着。这些年，你受苦了。”

那句“对不起”说的很轻，但是羌王那双浅色眼眸里化不开的痛意却很沉。

这声道歉，不只是对楚钦说的，也是对当年那个万般金贵却把他一个连娘都不知是谁的羌族耻辱带在身边小心护着的羌族王姬说的。

对不起，阿姊。我没能帮到你，也没能照顾好阿钦。

他不指望楚钦能原谅他。知道阿姊的孩子尚在人世，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姜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一片清明，他正要开口，却听坐在自己对面那个孩子道：“我不是怪你，我，我只是……”

他继承了母亲的雪白肤色，稍一激动，脸上泛红就格外明显。

“我只是，不知道去怪谁……”楚钦垂下眼睛，声音也低落了下来。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追查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可是此时一朝听闻，心下却是分外茫然。

谁都有可能是害死他母妃的凶手，而他很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这个人。就算找出了是谁，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也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

而无论如何，他的母妃都不会再回来了。

谁又能来赔他他的母妃，赔他一个本该幸福美好的童年呢。

“我有些累了，改日再来拜会羌王殿下。”楚钦倏地起身，行礼拜别羌王就朝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