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夜阑（1 / 2）

“林公子，我可以跟南霜一样唤你阿七吗？”

林栖之有些不好意思地颔首，昨日他还背着人家叫“阿芸”来着。

“殿下，饮多伤身。”他看着芸姬一杯一杯不停地往嘴边送酒，终是忍不住开口阻止。

芸姬突然笑了，昳丽的容貌沾染了几分醉态，更显惑人。

“跟我讲讲吧，你和使臣。我看得出，你们关系不一般。”

闻言，林栖之倒酒的手一顿，“哪有什么不一般，只是寻常的主仆而已。”

芸姬却摇摇头，“不，他看你时的眼神，是不同的。”

何止是不同，上次楚钦来自己寝宫找人时看向她的眼神简直要杀人好吗。

“你放心，我不会乱讲，我只是......有些羡慕罢了。”

芸姬说着，努力在嘴角扯出一个笑，语气却说不出的低落。

或许是知道心上人与自己注定有缘无分，她此时看着别人能够美满，竟也觉得欢喜。

这几日来她想了很多，无论怎样，她和那人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现在栾仲甫表面上还是大羌的国相，实际上却早已同羌王决裂，更是与王族势同水火。钟离翰下落未知，十有八九是被那人要挟利用了。

她只盼那根木头不要愚忠，也能少吃些苦头。

是的，也是直到钟离翰失踪的消息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心中想的竟然是让他活着，哪怕代价是他背叛了王叔，背叛了大羌。

她就是这么自私的人。

芸姬的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只是眼中却尽是化不去的苦涩。

如果那人真的选择背叛，她会自尽殉国，如果他宁死不屈，她也不会苟活……

不论谁输谁赢，这场棋已经走入了死局。

亭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细雨，似情人的哀思，又似缠绵的情意。

林栖之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只是疑惑，那日暗卫将芸姬安全护送回宫，他以为此事便就此了之。

所以阿钦到底瞒了他什么。

他垂下眼眸，掩去一抹深思。

将杯中物一饮而尽，林栖之放下酒杯，一指亭外，“殿下，您看那轮明月，可看到了什么？”

不知何时，已经月上柳梢。芸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半晌，抿唇不语。

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一轮满月高悬，在水面上投下清冷月辉。

“是思念。”他端起酒壶，将自己的酒杯重新斟满。

“以前有段时间寓居杭州，有人也曾这样问过我。”林栖之弯唇一笑，又回忆起那段年少不识愁滋味的时光，“当时我心中茫然，那一轮

明月不就是月亮吗？亘古高悬，千秋不变。问我的那人但笑不语。”

“现在想来，明月还是那轮明月，不同的只是望月时的心境。古人言望月怀人，我初时不解，现在却懂了。”

心中有一个人，目光所及之处便都是他。

林栖之望着明月清辉，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剩下的话不必多言，他知道芸姬定能明白。

“你在想他。”芸姬蓦然出声。

林栖之兀自独酌，却没有否认。

说话间，一壶酒已经被他饮去大半。

其实他生性有几分嗜酒，且酒量极佳。这件事就连楚钦也不知道，因为他从不在他面前多饮。

以前是顾及着为人师表，至于后来，想到自家学生那点酒量，林栖之眼神一暗，他可不想再照顾一次醉猫。

酒尽之时，他起身告辞：“时候不早，在下也该回去了。”

“我送先生。”芸姬也起身，刚刚那一壶酒大半都进了对方腹中，她倒是没饮多少，此刻也还保持着清醒。

又或许，她更想醉一场。

林栖之看着起身后步子有些踉跄的芸姬，在心里默默叹息。

他上前一步将芸姬扶稳站好，道：“殿下留步，在下自己回去就好。有一句话在下或许不该说，但是，这件事未必就没有转机。”

“或许，殿下该试着相信羌王殿下和钟离将军。”

直到林栖之的身影消失不见后，芸姬还在原地怔愣，久久不能回神。

真的……会有转机吗？

漪澜殿外，楚钦提着灯笼在宫门口等候。

林栖之远远地就看见夜色里灯笼的那一点亮光，红红的，暖暖的，仿佛能驱尽人心中所有的阴霾与不快。

心中隐隐有一点期待，又害怕是自己想多，或许楚钦今日有事走不开，来的只是哪个宫女或小厮呢？

可还是忍不住稍稍加快了步伐。

到了宫门口，还没看清那身影，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喊：“先生小心！”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扶在自己背后的双手紧紧用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怎么这么莽撞，要是我不在，先生就要绊倒了……”

林栖之闻言一笑，却没有开口解释，只是同样用力地回抱了楚钦。

就是因为有你在，想要快些见到你，才会走这么快啊……

楚钦一手拉着他家先生，一手提着灯笼，两人慢慢悠悠地往庭院走。

“等回去了，定要寻个好郎中来为先生治治眼睛，还有腿疾，先生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来，千万别累着，到时候腿又该疼了……”

被身旁的人握着手，感觉到冰凉的手指一点一点暖和起来，林栖之觉得自己的心也要被那股热意暖化了。

他捏捏楚钦的手，笑道：“好，都听阿钦的。”

那双手没能像自己许久之前希冀的那样变得肉嘟嘟软乎乎的，而是修长有力，坚韧宽厚，带着一点刀剑磨砺出的薄茧，却不让人觉得粗糙，反而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