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夜阑（2 / 2）

林栖之自己是个五体不勤的士子书生，对练武一事向来敬而远之，但他倒不觉得文就比武高，反而很敬佩那些保家卫国的军人武士。

要是没有这些人，谁来守护泱泱大周。

但敬佩归敬佩，他对自己的体力向来很有自知之明，所以看到自家小哭包如今已经长成身形颀长孔武有力的青年，欣喜之余也有几分感慨。

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唉，只可惜自己恐怕再也没机会摸一回那惦念已久的软肉了。

“今日你去了哪里？”

“今日先生离开后，羌王殿下来传唤过一次。没多久就放我回来了。”

“真的？没别的了？”林栖之狐疑地看着楚钦。

“真的。”楚钦眼神无辜地坦然接受着注视。

林栖之败下阵来，“最好是真的。”

然而他心中不好的预感最终还是成了真。

当天晚上楚钦以不放心他一个人睡为由把他拉回了两人之前一起住的那间厢房。

宽大的床躺下两人绰绰有余，但楚钦却非要贴在他身边睡。暖烘烘的一大只本该很有存在感，自己一个人睡了好几天的林栖之却躺在楚钦的身旁很快进入了梦乡。

春寒料峭，这几日气候愈发的冷。夜里忽然起了风，吹刮在窗户上发出“呼呼”的声音，夜色渐深，风声也愈来愈大。终于，在下一阵寒风吹打窗牖之际，林栖之被这呼哨声惊醒了。

他双眉轻蹙，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身旁，却摸了个空。楚钦被底残留的余温若有似无，身边人早已离去不知多久。

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摸索着披上衣服，踢上鞋子来到桌边。耳畔更漏声一滴一滴响起，似无形的催促。

“啪嗒”“啪嗒”……终于，更漏滴尽，长夜将明。

林栖之也在这一刻点燃了蜡烛，他看了一眼漏壶里下沉至底的刻箭，推开门走出厢房。

刮了一夜的寒风这时消停了许多，但还是裹挟着让人不能忽视的寒意扑面而来。林栖之甫一推开门就被冷得一哆嗦，但此时他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起初他以为外面空无一人，要出院门时却听身后一声叫喊。

“公子！”

是南霜。

只是这次小丫头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唤他“阿七”，而是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公子”。

可他却非但没觉得恭敬守礼，反而觉得这称呼疏离许多。

“南霜。”

他转过身，身后的南霜一脸肃容，嘴唇紧抿。

“公子，您回来吧。今日南霜奉命守护在此，请您不要为难奴婢。”

“是王上派你来的？”

看见南霜一瞬间暗下去的眼神，林栖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王上的命令是让你守着我，又没让你幽禁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出去转转也不行吗？”

“可是……”南霜语气为难，面上却有几分动摇。

“别可是了，难道你不想亲自守在王上身边吗？他们身边，才是真正的险象环生吧。”

林栖之说到这，不禁苦笑。

每次都是这样，把他留在最安全的地方，自己却跑到前面去冲锋陷阵，还要瞒着他。

可林栖之现在非但不感激他的这番“苦心”，反而想把人捉到面前来好好罚一顿。

他以为瞒着他就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了吗？他林栖之又不是傻子。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楚钦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天过海，而是准备先斩后奏。

南霜和林栖之对视一眼，最终败倒在先生的劝服之下。

两人避开一路上来回巡查的卫兵，来到重兵把守的前殿。

南霜带着他躲在一根廊柱后，示意他躲好噤声。

林栖之点点头，做了个自己不会出声的手势后开始打量起殿前的情况。

玉阶之上，王颐穿着盛装，楚钦一身甲胄，手持刀剑立在羌王身后。

玉阶之下，身披重铠的将军率众而来，玄甲兵散布在王宫各处，似一片乌云压城。

钟离翰提着重剑一步一步迈至玉阶边，抬头与羌王隔着短短一段台阶对视。

王颐伫立在玉阶上，一动不动。

甚至没有任何慌乱的神情或者责骂的话语。

他只是注视着这位昔日与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朋友、爱将。

钟离翰也在看他。

两人似乎都在等对方先说话，双方的士兵站在各自的主君身后都在等进攻的号令，却迟迟没有等到，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骚动声越来越大时，钟离翰动了。

玄铁重剑被用力插在地上，随着掷地有声的砰然重响，白玉铺就的石板龟裂开来。

几乎是同时，钟离翰单膝跪地，俯首道：“末将钟离翰，恭请王上万安！”

身后的玄甲兵士跟着他们的主将跪了一地，齐声道：“王上万安！”

一时之间前殿呼声震天，跟在王颐身后的王族近卫被眼前的情况弄得彻底懵了圈，说好的宫变呢？

刀剑都准备好了就给我们看这个？？

王颐的嘴角一抿，继而放松开来。

从始至终，就连钟离翰带着军队逼宫的时候，他都未曾皱过一下眉头。

刀刻似的五官还是那么完美，抬头仰望王颐的时候，钟离翰就在想，自己这辈子都注定赢不了面前这个男人了。

他不似凡间的君主，倒像是九天之上的神祇，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算计，也什么都不值得他容色稍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