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将晓（1 / 2）

姜颐垂在衣袖下的手缓缓抬起，他向钟离翰迈出一步。

站在他身后的楚钦身形一动，一手按在腰侧的佩剑上就要拔剑出鞘，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里盛满不加掩饰的不认同，姜颐却挥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楚钦不置可否，已经出鞘几分的剑却又被按了回去，只是放在剑柄上的手还未收回，狼一样泛着冷光的眸子警惕地注视着和王颐越来越近的钟离翰。

终于，姜颐走下了那段不算长的玉阶，白玉似的手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落在那一身玄色的盔甲上，分外显眼。

“起来吧，人没事就好。”

他手虚扶在钟离翰的双肘下，看似没有什么力气，钟离翰却真的随着这股力道起了身。

楚钦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皱眉，他就站在羌王身后，自然看得清钟离翰是被人扶起的还是自己站起来的。

倒是他之前看错了，却原来，自己的舅舅才是真正的高手。

怪不得连南霜那般武功的侍女都轻易派来保护外族的使臣，因为羌王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臣有罪。”被扶起的钟离翰退后一步，作势又要跪下行礼赔罪，被羌王拦下了。

“阿翰有什么罪，你最大的错就是不该不听孤的话，到处乱跑。”

羌王一笑，仿佛钟离翰凭空消失的这半个月就如他口中所说，只是大将军在自己的府邸中闲不住出去乱跑而已。

钟离翰嘴唇紧抿，厚重的玄甲之下，贴着他心口藏着的两块虎符即使隔着一层内衫也能感觉到那股凉意。

这是只有他和王颐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那日他被栾仲甫的人带走后，就被要挟用那两块从羌王寝宫窃出的虎符去调动羌周边境的三十万大军。

他起初想要愤然拒绝，但转念一想却又疑惑栾仲甫是怎么从防守严密的羌王寝宫窃来虎符的。

要知道王宫中高手密布，不说那些埋伏在暗处的影卫，就是羌王本人，也足以拦下任何胆敢擅闯的蟊贼。

带着疑惑，他没有直接拒绝栾仲甫的提议，而是假意接受，跟他虚与委蛇。

直到他再次见到那两块自己不久前才交给王颐的虎符，一切的困惑不解都有了答案。

那两块虎符中，属于羌王的那半块，是假的。

却假的足以乱真。

那手艺一看就知道出自与铸造真虎符相同的锻造师，还有用料，也与真虎符一般无异。

唯一的不同是，右半块虎符上的错金铭文。

在吕芸很小的时候，时常因为抱怨吕颐总是忙于处理政务没有时间陪她玩而乱发脾气。

她一发脾气就喜欢乱摔东西，尤其是平日里王颐视若珍宝放在御书房里的那些东西。

可偏她被王颐宠得无法无天，御书房里值守的那些侍婢谁敢去捋羌王最宠爱的王姬殿下的虎须。

直到那一日，羌王正在御书房听他的父亲，钟离老将军禀报军务，二人话未说完又起身去了前殿，只那半块属于君主的虎符被遗落在御案上。

那日发生的事钟离翰始终难以忘记，因为在他记忆中吕颐似乎从未发过那么大的火。

他被他爹留在外面等候，索性打定主意去找阿芸玩，可他一问之下才知道芸姬殿下那会并不在寝宫待着，而是跑到了御书房。

他心中一惊，连忙跑去找她。却看见不知为何一副气势汹汹的小芸姬正拿着什么东西要往地上摔。

年幼的王姬殿下手中握的不是旁物，正是可以号令所有羌族人马的虎符。

周围的侍女一见这位小祖宗进来了早就吓得不敢抬头，谁又会注意到她手中握的是何等重要的物什。

“阿芸！”

他惊叫出声，可是却来不及了。

虎符在空中划出一道长弧，重重砸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小芸姬被他吓了一跳，整个人怔了怔。

看清来人是他之后又松了口气，美目一瞪，嗔怪道：“你鬼叫什么，吓到我了。”

“阿芸……”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虎符，手还带着颤抖，“你……”

“我什么我！你个木头，终于知道进宫来陪我玩了，我整日闷在这里，王叔不陪我，你也不陪我，我都要闷坏了！”

年纪尚小的芸姬还不知道自己刚刚闯了多大的祸，还在嗔怪自己的玩伴为什么迟迟不来找自己玩。

“……是我不好，这段时间阿爹让我随他去军营，这才没能来找你。”

“哼。”芸姬听了他的解释，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脸上神色却软化了许多。

只有十二岁的钟离翰握紧了手中刚刚捡起的虎符，看着用力绷住嘴角眼中却藏不住喜悦的芸姬，在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何必让她知道。

将芸姬哄走后，钟离翰一个人等在御书房外，终于等到处理完一天政务的王颐回来。

发生了什么自不必说，王颐目光一扫那满地的狼藉就知道定是吕芸那小丫头又来捣乱了。

只是他没想到，钟离翰为什么会在这。

直到看到他手上那块摔坏了一角的虎符。

错金的字符因为那一点残缺而被破坏，缺失了半道笔画，自此再难修复。

“阿翰。” 年轻的羌王沉声开口，声音已经有了帝王的威势。

“王上，您责罚我吧。”钟离翰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双膝跪地，双手捧着虎符高举过头顶。

“这不是你的错，去叫阿芸来。”

钟离翰却执拗地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像是没听到羌王的话，跪在那一动不动。

其实他也明白，芸姬是羌王的亲侄女，况且她年纪还小又那么娇弱，就算要罚也不会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