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若作和羹（1 / 2）

“见过王上。”

内殿除了羌王，并无他人，楚钦还是习惯性地见了个礼。

可能是受他家先生影响，这些时日来他已经养成了礼数周全的习惯，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阿钦，快过来。”

坐在书案后的王颐看见楚钦进来，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楚钦闻言走到他身边，唇紧抿着，没有说话。

“怎么了？”

王颐也注意到了他脸上凝重的神情，放下手中的事务，问道。

“舅舅，我母妃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不是……不是他，对不对？”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是宣宗下诏处死了他母妃，连一声父皇都不曾在心里叫过。

“阿钦，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

姜颐脸上闪过一抹诧色，但很快被掩饰过去。

“您先回答我，到底是不是？”

被那双和逝去的先姊酷似的深邃眼眸望着，姜颐一时说不出否认的话。

在羌族里，纯黑的眼眸极其少见，而已逝的先王姬吕妍就拥有一双难得一见澄黑眼眸，昔年曾被他们的父王奉为整个王族的珍宝。

只是佳人已逝，那澄澈的黑眸也很久没有在西羌的王族出现过了。

在他私心里，并不想让这个失而复得的外甥知道太多当年的事。

既然他们大周不要这个孩子，又何必再去探究那些谁是谁非呢。

反正只要他在一日，西羌就永远会是他的家。

可此时望着楚钦那双焦急却暗藏着期待的眼眸，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

“没错，当年你母妃的事，或许确实不该怪你父皇……”

当年的事被大周掩盖的极好，任他这些年来如何探寻都不得其果。然而也许是天命眷顾，他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宣宗十六年，羌周两族交战。当时他已经平息了羌族内乱，刚刚继任羌王，周族使者送来天子的国书，意图重修两族之好。

羌族内乱方息，本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和大周交战，他回了那封国书，同意了停战，却有一个条件。

那就是将他的亡姊，故淑妃的坟冢迁还羌族。

他虽然愤恨亡姊冤死异国，却心知此事经时历久，又是周朝一直以来讳而不提的秘事，很难翻案重查。而他身为西羌王，虽意图为亡姊洗刷罪名，却也到底不好插手周朝的内政之事。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将亡姊的坟冢迁回故土，他始终记得阿姊出嫁之前在西羌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单纯快乐。

周朝那么远，他怕阿姊在死后，找不到回家的路。

却没想到，一心求和的周朝皇帝竟然拒绝了他的要求，还许诺愿以边疆十座城池代为交换。

他至今还记得，那封字迹疏狂却盖着周朝国玺的信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故淑妃的坟冢不能迁回羌族。

因为他要等百年之后和她合葬皇陵。

真是疯子。

他起初不信宣宗的话，可仔细想想，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的话，好像没什么理由让大周的天子宁愿割让十座城池也不愿送还一个罪妃的坟冢。

那就奇怪了，若宣宗真的如此痴情，当年淑妃又怎么会出事？

除非当时宣宗也无能为力，又或者是在下旨处死他阿姊之后才回心转意？

他不管当年真相如何，他只知道他被千娇万宠捧着长大的阿姊，最后含冤死在了他们大周。而他不满周岁的小外甥，被一个人扔在幽寂无人的冷宫里自生自灭。

这件事，他原不打算告诉楚钦，可楚钦却不知道在哪听到了消息。他无奈，也只能和盘托出。

楚钦听了之后一言不发，他嘴角紧紧绷着，一如他此刻的状态。

“羌族内乱已平，我们也该启程告辞了。”

姜颐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留不住这个外甥，他的性子和他母妃一样的执拗。

“阿钦，听孤一句。莫轻信，莫妄测，人心会变，却不一定都会变坏。”

楚钦目光回敛，他知道羌王是在提醒自己。

“我知道了，舅舅保重。”

他俯身再次行礼，这次不是在拜别国的君主，而是作为一个晚辈拜别关心自己的亲长。

待在羌族这段时间说长不长，但也足以让他发自内心地承认吕颐这个舅舅。此时就要告别，心中竟还生出几分不舍来。

只是他没有功夫继续待在这远离洛京的桃源逃避了，该来的总要来，躲是没有用的。

。

“先生，我们明天就要走了。这是最后一盏了，以后可没有了。”

那语气颇有几分遗憾，楚钦像以往一样提着食盒，拿出一盏香气四溢的热羹。

“哦，是吗？”林栖之好笑地看着眼前神情郑重的楚钦，眉梢微微上挑。

“那不如我们把这个厨子也带走吧？羌王这么宠爱阿钦，肯定不会不舍得。要是以后都喝不到这么好喝的羹汤，得多可惜啊。”

林栖之状似感慨，有意逗弄楚钦，一直悄悄拿余光注意着他的反应。

“真的？”楚钦一喜，被林栖之一口一个“好喝”夸得如坐云端，丝毫没有察觉他语气中的调侃。

“咳，我是说先生当真觉得此羹味道尚可？”

意识到自己脸上的喜悦太过明显，楚钦连忙收敛神色，只是眼神中仍洋溢着得色。

“甚佳。”

林栖之看着楚钦一难掩的喜色，不知为何觉得心情很愉悦，嘴角都往上翘了几分。

“那先生尝尝今天的。”

不知为何，林栖之总觉得楚钦笑得有些古怪，灵动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丝狡黠。

他在心中摇了摇头，暗道自己多想。自家小哭包怎么可能懂得如何算计人呢。

护短的先生自动忽略了楚钦之前还把自己蒙在鼓里的事。

他接过那盏调羹，缓缓饮下一口。

半晌，他皱起眉，狐疑地看了一眼手中羹汤。

不对。

怎么会这样。

这哪里是羹汤……分明就是一丝味道也无的热汤水！

“怎么样，先生，今天的羹汤好喝吗？”

楚钦勾起唇角，他神情轻松，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筹谋已久的计划一般。

他自然注意到了林栖之紧皱的双眉，只是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索然无味。”

林栖之不知道他搞的什么把戏，皱着眉实话实说。

楚钦点点头，接过那盏羹汤自己也喝了一口。

“的确，清汤寡水，索然无味。”

林栖之看着他毫不芥蒂的动作，不知为何心中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