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挺好的。”
秋芜带着宫婢取衣服回来才发现崔白鹿到了,不听不问,给安玉楼披上衣服就安安静静在一旁侍候。
崔白鹿为天子斟一杯滚烫的热茶,云雾似的水汽氤氲开来。宫婢们都很惊诧于摄政王居然做小伏低服侍天子。
安玉楼也不接茶盏,只说:“不敢当崔将军这杯茶。”
“陛下如今也成人了,应当明白国事从来不是你同我讲好,我们就一辈子不生异心,生生世世好这样简单,臣都是为了陛下。”崔白鹿意有所指,安玉楼却已经不感兴趣,这样的说辞不过是给天子一个台阶下,你要懂事,我们不是要抢你的江山。
所谓为了大魏,为了天子就是一块遮羞布,江都王用得,靖国公用得,崔白鹿自然也用得,只是天下怎么那样多委屈的人,是了,一定是自己这个天子的问题。
“亚父辛劳,如亚父所见,朕自登基以来,身体欠佳,不适宜主理朝政,自今日起就不上朝了,来人——”一个黄门太监捧出纸笔,安玉楼道:“传我旨意,赐崔白鹿将军金椅,代朕临朝听政。”
崔白鹿愕然,然而一阵寒风灌进窗口,安玉楼又是一场剧烈的咳嗽,秋芜有条不紊的为天子拍背喂汤,安玉楼才渐渐缓过来。
崔白鹿看着这个场景,眉头一直皱着,等到秋芜将崔白鹿送出门的时候便问道:“陛下这样多久了?”
秋芜听到这句话,仿佛被一盆冷水浇下,跪在雪地里,用潮湿的声音恳求崔白鹿:“请摄政王救救陛下!”说完也不顾地上的积雪,直接叩头,远看就像把头埋进雪里。
崔白鹿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太医跪了一地,宫婢黄门们吓得如同秋叶,要不是宫规森严,可能都失禁了,天知道崔白鹿会怎么处理这一批人。
崔白鹿毫不避讳地握着安玉楼苍白的手,安玉楼已经吃过药昏睡了,额前的湿发蜷缩着,不安极了。
秋芜把浸湿过凉水的手巾递给崔白鹿,崔白鹿为天子换上,像是一个父亲呵护自己的孩子那样笨拙的温柔。
除了秋芜与崔白鹿动作中摩擦衣物的声音,明晃晃的大殿,挤满了乌压压的人,却再没别的声音。
秋芜最后也伏跪在地上,任凭崔白鹿发落,没有一个人妄想逃过这场劫难,知情不报,帮助天子隐瞒,放在以往,在崔白鹿眼里已经是死人了。
这一次崔白鹿第一次丧失了杀心,太医院院判的话言犹在耳,安玉楼已经咳血,无力回天,崔白鹿茫茫然,现在这个场景就像假的一样。
安玉楼又开始做噩梦了,不安的扭动,背后的冷汗濡湿了床榻,崔白鹿摆摆手,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次居然逃出生天。
与史国漳的战事还在关键时刻,朝政不能不处理,崔白鹿紫宸殿宣室殿两头跑,不假人手地照顾安玉楼,日夜不得安宁,很快就消瘦地不成样子,原本一副英武好相貌,现在眼下的青黑遮不住,可是安玉楼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噩梦缠身,浑身滚烫地说胡话,崔白鹿下令在殿内布置了一个佛堂,不可一世的大魏战神像无数个深宫妇人那样跪在蒲团上祈求佛祖给予一点恩惠。
安玉楼即使清醒也不同崔白鹿讲话,有限的相处时间里竟然格外的安静。
“你不必这样,我,我没有怪你,玉燕人心不足,安博雅设计你我离间,我不是不清楚的人,我明白,你出去把战事处理好,我挺好的。”安玉楼断断续续说完,整段话里没有一个“朕”。
崔白鹿愈发地沉默。
“可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听我一句劝……”还没等安玉楼讲完,崔白鹿就推倒了案几,几上的各色瓷器碎了一地。
崔白鹿揪着自己的头发,无助的像个孩子:“我不许!我不许!”又跪在安玉楼榻边,握住安玉楼的手,急切的说:“南诏国的秘药马上就到了,你再忍忍,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说完把头埋进安玉楼的手心里,安玉楼感觉到了湿漉漉的液体。
安玉楼狠心一点一点抽出手来:“崔白鹿,你知道的,我的病从十岁蒋贵妃给我下毒开始,这么多年,已经不可能有希望了,秘药能救一次毒,我吃的成百上千次怎么救……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幸好我也没什么牵挂。”
自蒋贵妃发现崔白鹿对安玉楼特殊对待开始,一腔怒火不敢对崔白鹿发泄,干脆对安玉楼下毒,每次看到安玉楼在夏夜深冬蜷缩成一团,疼的说不出话来,蒋贵妃便心情好。
崔白鹿离开的十年,就是安玉楼炼狱一般的十年。
安玉楼声音淡的如同烟雾:“崔白鹿,我累了。”
崔白鹿想起多年前,自己离京前最后一次把安玉楼拐出去玩,安玉楼已经听说了崔白鹿马上要离开,脚下乱踢石子:“崔白鹿,我累了。”
崔白鹿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嗯”一声。
“我累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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