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二十一)
吴徵把我高高的抱起来的时候,我反射性的用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低下头,我看到了他的头顶有几根冒出来的白头发,很扎眼。
他迈开腿往仓库外面走,我就仿佛一个什么东西都没装空麻袋一样,轻飘飘的被他放在车后座上,随即,他紧跟着坐了进来,抬手摁开了车顶灯。
橘黄色的灯光照下来,我在黑暗中待了太久,再柔和的光在我眼中也刺目极了。我瑟缩了一下,紧紧闭上眼。
这个动作刺痛了吴徵。
“……你别怕我,好么?”他哑声道,“你……”
他的手伸向我的头顶,准确的碰到了那块疤——我梦游摔到的地方。
“这里…”
我缓缓睁开眼,对上了他那双泛红的眼睛。
粗糙的指尖拨开发丝,探到了我头顶那块狰狞的疤。
我看到了他伸手时,衬衫衣袖下露出的一段手臂。一些小小的黑点附着在皮肤上,像是被针扎留下的痕迹一样。
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的苏醒过来。
一直困扰着我的梦,就像是一片迷雾。我胆怯的不愿意上前去一探究竟,就算明明知道,真相就在那里面。
心脏以一种难言的状态紧紧缩起来,我像个哮喘病人一样,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不已。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无法接受一般的狠狠闭上眼睛,两滴眼泪落下来,正好落在我的脸上。
“这里……”
……
“这里。”
纪正清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脑海深处。
他面对着我,他的手掌摊平,手心向下,轻轻的放在我的头顶。我坐在病床上,眼睛看向对面的电视。
电视机是关着的。我从黑色的屏幕反光中看清了头顶抱着纱布的自己。
他清晰的、缓慢的说:“是你梦游,踩空了楼梯摔的。”
……不,不是……
脑中一团混乱。
“我做错了什么?”脑海里有一个声音愤怒的朝我吼叫,“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转而,那声音变了,变得歇斯底里,又带着一种扭曲的笑意:
“现在我很好!用不着你假惺惺的说漂亮话……”
锡纸、吸管、打火机。
一只手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扯到近前。“你不是想报仇吗?你不是想看我生不如死吗?来……那就好好的看清楚!”
我狼狈的摔倒在地上,艰难的把头抬起来,看着对面面目模糊的一群人。他们时而朝我吼叫,时而朝我笑,时而发出呜咽的哭声。
一团火燃起来,有着烛光一般,温馨的暖黄色。火舌舔的锡纸滋滋的响。
那张熟悉的面孔凑近去,以一种丑陋的模样将细管凑到鼻翼旁,急不可待的将白色的烟气吸进去。
我的鼻翼**着,跪在地上,我能感觉到我的双腿控制不住的打着哆嗦——我不敢看这画面,可眼睛偏生就要睁得那么大,看的那么清楚,非要把所有的细节都看清楚、记下来,自虐一般的疼痛麻木了我。
那股白烟萦绕在我的鼻尖,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一刻,周围的世界都像是一下子放缓了速度一样。
咚、咚、咚。我的心脏一下、一下的跳着,清晰的像是放大了一百倍。猛地,我吐了,吐了自己一身秽物。
身后的门突然开了,很大一声响。一双手把我从地上半扶半抱的捞起来。
“李轶忱!”那个熟悉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愤怒,他朝后方疯了一般喊,“过来!我找到王小唯了!”说完,便把我往后面一推。
另一个人稳稳的扶住了我,我抬眼,费力的去看他,却看到了一片白花花的光。他叫我“小聋子”,这回我看清了,是骑摩托的那位,原来他叫李轶忱。
他急切的问我怎么了,没事吧,得不到回应,只能抓着我的肩,不停的晃着我。
又一股眩晕感涌上来,我茫然的抓住了自己的掌心,短短的指甲抠进去,疼的麻木,仿佛一切感觉都迟钝了一般。
“先带他走!”纪正清又喝了一声。
“谁敢带他走!!”烟雾中的那人一下子暴起,抓起了桌上的一把枪,上膛,“我看谁敢带他走!”
“吴徵!这是老子的场子!”李轶忱暴怒道。
“王小唯!”那人却不理他,只是喝醉了般叫着我的名字,“王小唯……你猜我要说什么?”
他抬手把枪扔到一边,摇摇晃晃的朝我走过来。
“我不会动你……”他双手举过头顶,咬牙切齿的,他笑了起来,“我怎么舍得动你?你害死了我爸妈,你毁了我的家,你毁了我——可是我舍得杀了你吗?”
他自问自答一般:
“我不舍得。我有枪,我可以杀了你,就在刚刚……我可以打死你,把你像扔垃圾一样扔到楼底下。我还可以用你想象不到的手段折磨你,把奄奄一息的你拖到我爸妈的坟墓前面,让你感受一下,一个人绝望的时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我、我没有杀任何人。”
我艰难的吐字。
可是我毁了他。心底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我:
——你毁了吴徵。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你要一个公平的结果,可你没能挽回爸爸的生命。
——你明知道知道什么都改变不了,可是你还继续打这场官司,打得你最好的朋友家里家破人亡,还可笑的把自己卖了。你凭什么这样天杀的固执?
我朝吴徵走过去的时候,一声“小唯”在我的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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