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渊3（2 / 2）

“我不怕，真的。我只是怕唐突你，你若不生气，我就掀开了。”其实在说这话时，夜泯的手已经攥紧了幔帐的一角，正当他扬手要掀开，手却被人从内反握住了。</p>

因为知道是他，所以并没有意外之感，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下，还是坚持掀开了幔帐。</p>

这是离开沁欢颜之后第一次见到他的脸，面貌苍老，真的就似垂死的迟暮老者，绝不是装模作样，伪装声线来掩人耳目。</p>

那双眼睛还是夜泯当年看得着迷的深棕色眼瞳。只是暗晦了一些，不再似当年的神采奕奕。</p>

到底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渊里遭了多少罪才可以幻化出一座可以窥探人心的地宫？为何十八年前不管不顾冲进飞龙镜，把自己弄到这般田地？</p>

“你……是可怜我吗？”</p>

“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悲悯，太苦涩，引起了对方的误会。</p>

“没有。我只是在续想，你落下深渊之后，如何变成如今模样的。所以，现在我是该叫你一笑呢？还是沁欢颜？”</p>

你还活着，真好。别的夜泯都不想研究了。</p>

“称呼而已，随意吧。你……不会感到害怕吗？”他垂下了眸子，认命地叹息道：“看也看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也知晓了，总该出去了吧？”</p>

他竟又开始撵自己了，都衰弱成这样了，还在逞强。</p>

夜泯将幔帐钩好，放了很多光线进床榻里。他已经发现，这间书房，是自带光明的。跟真实的玛法大陆基本无差，这得消耗多少灵气啊。</p>

“谁说我要走了？你这样，我不放心。”</p>

“是要确定我死了才会安心地回去是么？”</p>

“沁欢颜！！我何时想你死了？现在玛法大陆一团糟，你凭什么死？还不都是你撒手不管躲在这里造成的吗？我都还没问你，到底你被谁欺负成那样也不治伤？简直是个疯子！”</p>

夜泯去扶他，刚一接触就被沁欢颜条件反射地躲开了。</p>

“干什么？”</p>

“我不是你贴身侍从吗？自然帮你梳理一番，然后我们几个好好想想，你要如何才能踏出幻境地宫，不再被它蚕食。”</p>

“自作聪明。不要管这些事了，没有用的，我不想出去，一刻都不想。”</p>

“为何？”难道玛法大陆真有什么人或物令他感到恐惧吗？或是想逃避？这里再好，终归是一场梦啊，梦终会醒的。</p>

“与你无关。”</p>

夜泯心中暗啐：“这家伙，还是一如从前，冷漠无情，一点不好交流。”但是没有一点嫌弃之意，走到熟悉无比的窗边，轻声问：“为何你要住书房而不是你自己的卧房？”找找看，自己习惯放梳子的小桌几就在窗边。</p>

“你大病初愈，我帮你梳梳头，打理一下。我知道你最爱整洁了，平常都是你自己弄还是阡陌服侍？嗯？”</p>

“我不要你可怜。”</p>

夜泯举着手里的木梳，齿间绕了几根银丝，想必都是沁欢颜的，他果然衰老得无法再维持最佳状态了吗？</p>

他可是玛法大陆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呀。但凡见过他容貌之人，无不自惭形秽，爱慕的女子简直可以从盟重排到比奇去，却落得韶华不再，孤老终身的下场。光是想想，夜泯就止不住的唏嘘，眉头拧成一团，无法舒展开。</p>

“谁可怜你了？都是你自找的。”走到他面前，不顾反对，已经将他的发丝全部打散。“反正散了，不让我帮你弄，你自己现在有力气弄吗？”</p>

本是戏谑之言，却分外心疼。明明自己跟他，充其量只是主仆关系，连朋友都谈不上。</p>

“夜泯。”</p>

“嗯。”</p>

“你到底想干什么？”</p>

“见你啊。”</p>

“你……”</p>

夜泯终于挽起一个笑颜，抚摸着沁欢颜的头发：“别成天疑神疑鬼的，我好好帮你梳头。”</p>

沁欢颜抬眸看他，眼底有浓得化不开的疑云。</p>

“干什么这样看我？我如果要对你使什么坏心眼，方才就不会用那些灵气续你的命了。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你说呢？”</p>

“让别人从自家的密道打进来，还不算信任么？”</p>

“呃？真是记仇。”夜泯尴尬地低头。</p>

他的手指纤细，指节分明，非常好看，虽然平日里看着毛毛躁躁不拘小节，实际上，非常细心。</p>

给沁欢颜梳头不是头一回，但是之前并不是多么心甘情愿，总有一种被人奴役的感觉。</p>

但是这一次，自己梳得非常认真。握着花白的银丝，讷讷地问道：“怎么白了这么多，假如多给你灵气，会慢慢变好吗？”</p>

“并不会。”</p>

“那你告诉我，谁把你逼成这样的，我出去后找他报仇。”</p>

“不用了。”</p>

“沁欢颜！！”</p>

“什么？”</p>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过朋友？”</p>

“并没有。”</p>

夜泯差点咬到舌头。这个人，即便变成个糟老头子还是这么不近人情。</p>

“而且打从一开始就从无这种念头。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p>

“我……好吧，不做朋友就不做，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别想撇开我，我知道海市蜃楼的消亡多多少少有我的责任，我会弥补的，你只需要告诉我该怎么做就行了。”</p>

“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你既然要回去做神仙，何必再为这些俗事烦恼？肯在我临死前，见一面，为我梳头，我已经……”</p>

夜泯歪着头，一本正经地听着，他却欲言又止，没有了下文。</p>

“嗯？”</p>

“没什么，梳好了，我就让阡陌送你们出去。”</p>

“不急。把眼下的困难解决了我自然会走，你也别急着赶。你也别说什么与我无关之类的话了，晓生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知道袖手旁观不是我的性格。”</p>

“没有任何解救之法，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跪着也会自己一个人走完。所以，与你无关。”</p>

看他如今病恹恹的，夜泯一点都不想跟他计较。“这个发髻可还满意？”夜泯眼中尽是笑意。</p>

就这样看着他，虽然容颜苍老，但那种神情、眼神、动作，都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p>

也不明白，为何会记得那么清楚。</p>

“嗯，都好。”</p>

听在夜泯耳里格外自豪，于是哈哈地笑了起来。</p>

“那以后我还帮你梳。”</p>

“没有以后了，即便有了今日这些灵气，我也坚持不了多久的。你可以安心回去当神仙了，以后再不会让你看到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了。”</p>

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p>

沁欢颜在飞龙镜里曾对某人诉说了差不多意思的话，这人到底是有多厌世？人人都看不惯，人人都入不了眼。</p>

“一定有办法的，有水吗？我去打来给你擦擦脸。”</p>

“不用……”</p>

“要的，欢颜最喜欢整洁了。”不由分说夜泯已经找来了水盆和干净的水。知道沁欢颜常年用冷水，替他打理起来也非常简单。不一会儿，整个人就焕然一新了。</p>

“你在这里需要进食吗？”</p>

沁欢颜点头道：“只要还没断气，就要吃东西才能活下去的。”</p>

夜泯笑“我以为你已经辟谷了。哈哈哈，我饿了。”</p>

“我叫阡陌过来……”</p>

“我觉得我还能忍一会儿，你别叫他，别……”</p>

“叫他送点吃的东西。”</p>

“哈哈哈，那敢情好。来，我扶你过来坐着吧，能走吗？或者我背你吧。”</p>

沁欢颜微蹙眉头，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他傲然一身，何曾有过要人背的时刻？更何况对方还是夜泯。</p>

显然非常不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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