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2 / 2）

归云千品万咂，一个葫芦终是见了底。他便想将那容器破开来，深觉用来煮一锅汤也是好的。

墨之弦坐在纱幔外头，安心等待里面那位解足馋意，良久叹出一口百折千回的气声来，“贫僧有预感，此番了却夙愿，不日便要登往极乐了。”

墨之弦不言，便又听他叹道，“施主有何指教，贫僧去前当竭力而为。”

闻言，墨之弦方笑了一笑，才道，“不知大师可曾听闻一物，曰莲华之灰。”

帐内便没了声音，半晌后，归云兀自道，“净者不生诳语，那成灰所需之物，一则便在此处。只不知，施主欲用此灰成何事。”

莲华灰是四境五方之中难几秘宝之首，需以千年得道坐化者头骨为钵，雷心莲为火，结魂珠为引，不渡川为水，烹否药为灰。此灰能塑不可塑之物，形不可形之体。

“为尽不离之诺，以报不弃之恩。”墨之弦道。

归云沉吟良久方道，“罢，三日后你仍在此处等我。”

墨之弦便知此事成了。

他起身向帐内拜了一拜，转身离开。

若知十娘子的酒轻易能解这局，他早就下手了。

而路家的侍卫已被吊成一排，正承受着十娘子的怒火。

“怎么回事？”她道，“这么多年来，除了墨家那小子，我还是头一回听闻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破了九曲阵的？！你们几个守阵的，昨日真没有见到什么异常？”

几个守卫相互对视一眼，支支吾吾地乱摇头，看得十娘子心中又是好一阵气，便沿着这排脑袋一个接一个敲了过去。昨日他们可是睡得香甜，放在地下暗阁的滴琼丢了都没听见一声响。

路文夹在角落里，想起昨夜琼树间的鬼影，不由颤声道，“娘子息怒，昨日我夜巡之时，曾觉楼外琼树之上掠过人影，细细看时，树上树下却并无不同。想是那时便被那贼人蒙蔽双眼，溜进了内院。”

“除此之外，可闻其他声音，看见其他动作？”

“回娘子，属下不曾。”

“不闻其声，亦无律痕。”知非琼楼前那株千年琼树便是九曲阵眼之人已是少数，而解阵又解得这般悄无声息，大抵是已臻化境的律者入侵了。然北方与中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兰因郡那些老东西们又不会没事来偷小辈的酒喝，想来想去竟还是绕到了墨家老三头上去。

墨之弦？她恶狠狠地想，是你回来了么？

*

墨之弦乃是墨家这一辈中最有望凝出玄武真身的奇才。他所出之时，乃是昭华寺方丈法照所云群星并起的时代。那一代中，与他同期的优异少年辈出，几乎要重现太古初开时的鸿蒙盛景——五方神兽皆降，四境福祚绵长。

那时，人们将诸家之中最为耀眼的少年们——东境龙家纪白，南境花家辞远，西境秋家同泽，中土路家怀章，一同北境墨家之弦，并称泽世五君子。然这些星辰尚未迎来最为璀耀之时，便尽数陨落了。

——那场震惊八方令人发指的屠杀惨案，因发生在北方雒虞渊下，后来便被称作雒虞之变。

而传言中惨案的幕后主导者，现正踏着大好的春光，在中土礼佛大道上持续自己的乞讨生涯。

墨之弦求的是用心乞讨。因此处乃是佛门圣地，故也滋生了一大帮乞丐，并逐渐拉帮结伙，有了小股黑恶势力的趋势。他目前大概打不过这许多人，也不想去主动招惹抑或入伙，这就选了个行人没那么多的阴凉处，将破碗一摆，抱着三弦打起瞌睡来。

与归云大师的约定就在明日。他想，还好只约了三天，要是多待几日，十娘子怕是将整个穆阳郡都倒空了。

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聪明一点啊。他又想，你这样大张旗鼓地派人清查，我都怀疑是在给我通风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