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1 / 2)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墨之弦正在树荫底下兀自迷瞪,耳边就有一把声音细细传来。他翻了个身揉眼嘀咕,“小丫头唱什么歌儿呢。”
不远处的驿亭外泊着一角绿衣,舟上姑娘正抱着半簸新摘的嫩菱,见墨之弦醒了,远远便向他碗里抛了只来。“喏。心有戚戚,随唱一曲。”
她音色清脆,隔树而声时便如花临水般凭生涟漪。
戚戚?听你这声儿倒是挺开心。墨之弦剥开那菱角嚼了几口,“嗯,很甜啊。”
少女便笑着叹气道,“这样甜的风菱,我亦是许久未尝了。”
“那么些不都是你的,慢慢吃。”
“此物,实为赠故人而取。”
“……”
“故人不取,却不如散给有缘人。”
“……妙哉。”
墨之弦脑子里就浮出一幕渔家女向邻村少年诉衷不成,复去而独自吟唱的淡淡怅景。
他刚吃了人一个菱角,正想着怎么安慰这看起来并不失意的失意少女,就听大道尽头传来一阵嘈杂。
“快跑!是路家人!”一群乞丐这么轰天嚷地拥将过来,唬得墨之弦几步就挂上了树梢。
“别喊这么大声啊,我都想和你们一起跑了。”墨之弦看着几群人喊打喊杀地压过大道,心中恍然,“别是借着抓我的名义肃清地头蛇呢。”
这么看来,这些年还是有长进的。
他点点头,又往驿亭望去,那绿衣姑娘早已不见踪影。
还挺神秘,刚才垂叶枝绦挡着,都没看清脸。
他打了个哈欠,午觉被吵醒也睡不着,便想着不如再去城里走走,反也不知下次造访又是何年何月了。
墨之弦的好心情到城墙头下那间茶铺为止。
“……不瞒诸位,这两日来贴遍了广陵城的那副凶像,正是销声已久的墨家三郎,墨之弦!”精豆眼的矮个儿大喇喇站在凉棚下,将粗陶茶盅当作惊堂木那么一拍,像模像样,围坐诸人还真喝起彩来。
“说是这墨之弦,当初好歹也是那泽世五君子,风花雪月泉中打头阵的朔永之风,相貌气度当然是万里挑一。可惜后来的事在座诸位也有所耳闻。这人暗地里练了魔功,不仅生吞了其他四家公子,更是弑父叛逃,一路南下,所过之处,无不生灵涂炭!”
好了,到万里挑一就可以打住了,剩下那一串儿都是什么牛鬼蛇神啊?!
“当时在南境,墨之弦可是能令小儿止啼的怪谈。一说他吞了那四方神兽后,竟逐渐将其兽身炼为太古四凶中的饕餮!一张嘴来者不拒,一息之间便能取一镇人命,最喜欢的便是童子肉了。”
吃小孩就有点过分了吧……简直是莫名奇妙!
“现在想来,南境这传说却并不是空穴来风!”那矮个儿将一页告示啪地抖开,“诸位瞅瞅,这罗锅面,这牛鼻,这巨口,这黑须!此等大凶之相,便是墨之弦因魔功而面容尽毁,却被传为饕餮之相的真相!”
不是,那脸虽丑好歹也能算作镇邪之用,怎么就毁容了?
“二叔!”路文拨开人群一把兜住那说到兴头上开始手舞足蹈的矮个儿,“你又喝烧刀子了?快和我回去!”
“……阿文!正好你来作证,十娘子当初是这么同你说的吧?这人就是墨之弦没错吧?”矮个儿更高兴了,卷起告示就往路文脸上糊。
墨之弦十分平静地咽尽碗中残茶,放下刚讨来的一角子,转身便走。
这两日没进城还就真变天了啊。
他想,居然还将我从一众乞丐中揪出来了,不简单。
*
路忱晏,小字识儿,又恰因是路家这辈排行第十的孩子,族中人便昵呼为十娘子。娘子少时独喜酿造之道,而后更酝出举境难求的真酿“滴琼”。
此酒以中土唯一株赤琼之花入鼎,成酿后仅得三酌。
而这三酌,从来只给那三人喝。
小弟路怀章,与其挚交——墨之弦,秋同泽。
雒虞之变后,十娘子每年依旧摘花入酒,仍得三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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