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2 / 2）

她甚至看到第一缕朝阳正刺破云端，遥远的海岸边，三个黑色的影子朝着御古塔的方向压来。

“现在有一件你一定要记住的事。”说着便将衣衫一件件退了下来，指着背上一个地方道，“这里，只要注入一缕生气……我就暂时不能动了。”

龙那香目瞪口呆，脸更红了，下意识就想遮住眼睛。

“记住了吗？如果我斩杀妖兽后失控攻击你，这里是我唯一的弱点。”

龙那香看了一眼就记住了，此刻便胡乱点头希望她赶快穿上衣服。实则他也不清楚自己内里亦是男子，却为何对这人袒露身躯显出闺阁女子才有的反应。

“走。”花允期套上衣衫便道。她率先出了地牢来到正厅，穿过瞠目结舌的众人拿起放在供桌上的弓剑，“诸位留待此处，妖兽皆交于我。”

村长瞪着那个如披万道霞光而来的年轻人，居然说不出一句拒言。

花允期也不会再等村民表态，当即转身出了石厅，往拱道尽头而去。那里有一架天梯直通御古塔顶，倘若现在开始攀起，抵达顶部时也该恰好迎来那三只妖兽了。

“等等我。”龙那香失血过多，此刻还有点微喘，“我同你一起去。”

“不必。”花允期想不通他要跟来做什么。

“我……”龙那香看着她再说不出话来，手臂却下意识往上一伸，就要去够她的裤脚。花允期离地老高了，见他如此坚持却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人与小表妹愈发相似，心中生了些恻隐，却知不能再耽搁，这就一跃下地，湛湛落在他面前。

“上来，抓紧。”她这般简短地交代着，却是长弓一转悬在臂间，屈膝而下将人轻轻一托挂在背后，重新开始攀登。

少女紧紧抱着青年，到了半路才深觉自己的要求荒唐。这塔太高了，自己跟上来就是个累赘，除加重负担之外毫无用处。但眼前人却丝毫不见疲惫之色，把持着石梯稳稳当当如乘青云直上。

这个时候，他甚至恍惚有了私心。如果这条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想着就更紧地拥住了她，整个人都要埋进那道背脊中了。

花允期感觉身后人似是怕掉下去似的越搂越紧，自己也一度呼吸困难。她又爬了好一会儿，总算见着外头忽扇而过的巨影，这就精神一振，半攀半跃地登上了塔顶。

方在那梯洞里站稳身形，顶上已擦过几道浊流并毒焰。

花允期深吸了一口气，道，“上面危险，你还要去吗？”

“去。”此时龙那香深刻觉得只有在她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闻言，花允期便望向远处那对鸧鸹，电光火石间想起村中老人所言。

——独眼故双飞，眼灭亦身殒。然二鸟须得同时击杀，否则杀一之时另一得眼，雌雄相并即成九头逆羽态，与其主九婴起风火交融之势，极难斩杀。

“不要松手。”她这般轻声嘱咐时，双膝已曲出两道月弧，一跃腾起百丈距离，带着身后白影就凌空而去，刹那横身云端之间。

她掌风一带，三枚燃着迦留碧火的羽箭已架在一轮满月般拉圆的长弓上。此时两人正好抵达跃势之顶，略呈微坠之态，她合起一眼，斜斜将那固为三角的箭头正心对准目标，指弧一松，三点烈焰便携悍然风声破空而去，在那穿云轨道之上霎时碾压磨合为一箭。

当鸧鸹一瞳望见那一点逐渐扩展的碧火之时，两方鸟首便同时炸裂了。而后那青黑双影便交缠焚烧着往下坠去，在落地之前已渐次化为灰烬消散风中。

龙那香被这如虹气势震撼到目眩神摇。

她竟一箭就结果了两只妖兽！

花允期手臂向后一弯，凌空折腰，湛湛将他往背上一扣，这就首当其冲地向着地面的方向坠去。巨大的风声瞬间吞没了龙那香所有呼吸心跳，他觉得身体坠得太快导致魂魄已被直接扯出体外，现在大概还在那穹弯里飘着。

花允期却勉力在那刺透双目的气流中寻觅九婴的身影，唇边很快便露出一抹了然之意。

那九婴果真迎着两人而来，花允期从善如流，这就调整身姿准备落在它背上。

这妖兽生于鸿蒙之时，乃是九头蛇身，每一头即为一命。本已为无魂无魄的不死之身，又加有九命，但凡一命尚在，只需于天地间采集灵气就能恢复。

花允期知道它有九条命，射中一头后，非但不会死，而且会很快痊愈，故借着堕云断风之势将那长剑正正插入其背心。九婴一晃，九个脑袋同时发出婴儿般尖利的啼哭，就要蓄势扑起将背上两人一齐绞杀。

花允期握紧了剑柄，低喝一声，“火来！”

一道肉眼可见的碧流便自心房沿两臂脉络砸入剑柄之中，一路荡开剑上蒙尘，如一柄重锤利锥隆然刺入那巨大的心脏。

九婴的内脏几乎是一个须臾就蒸发殆尽了，它还保持着翱翔的姿态，这就如一片彤云悠悠晃过了塔身。待到砰然坠地时，整具躯壳已被持续不断的火焰烧成了一大团面目全非的焦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