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1 / 2)
花允期是在龙那香怀里醒过来的。
她披着他松香扑鼻的外衫,呆呆听着那震耳欲聋的蓬勃心跳,忽然生出一种莫名荒唐的感觉。
难道……怎么会……?
这就遵循直觉,手指往他胸膛一靠。然后她便怔住了,正欲凝力一探究竟时,龙那香就被按醒了。
他看着她面色又是一红,忙将人从怀里放下,退到一旁正衣而跽,认真而紧张地说了之前发生的事,并提出欲以她为妻的想法。
这个时候花允期哪里还听得见这些事,她盯了一会儿掌心又去看他,面色似喜似悲。
龙那香心中就是一沉。看她的反应,似乎是朝着最坏的预料去了。正是惴惴之时,花允期便膝行几步,将手掌抵上了他的胸口。
龙那香面色一变,觉得胸腔中似是升起了一股极为舒适稳妥的暖意,而那暖意正徐徐往她掌心的方向聚拢。下一瞬间,他忽然深深打了个寒颤,这就看清了花允期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粒天青色的琉璃珠。
他倏而就如冷到无法忍受般,浑身都战栗起来。
花允期没有再理会他,将那珠子长久地凝视了不知多久,整个人就委顿下去,缓缓蜷成了一团。
现在,她终于能想起来,那些不愿回想,被迫遗忘的记忆了。
果然是如墨之弦所说,忘记就好了。
可是,怎么能好呢。
这双手上,沾过太多的血,做过太多的恶,累累孽行,罄竹难书。
甚至苟延残喘的年岁里唯一点燃在心头的暖意,都被自己亲手捏熄了命火。
花允期脑子里一片糟乱,兵荒马乱,寸草不生。
她一时想着自己在炼蛊场里经历的人间炼狱,一时又想着自己血洗龙家造下的罪业,一时又想起花见影握住自己的手笑道“你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她想,原来是这样。
为了回来,我毁了许多人。纵使回来,我又毁了许多人。
花见影,我回来了。
可是像我这般的人,还有何资格独活在世上呢?
*
许久之后,花允期恢复了平静。
前半生过于苦难血腥的记忆瞬间冲垮了心防,但她仍是缓和过来,将那珠子压入心房,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
一旁枯坐多时的龙那香心中惶恐。他不知自己体内何时多了颗珠子,却已隐隐猜出那就是自己之所以好转的原因。
那珠子被抽走后,他整个身子都似从冬日冰湖中捞出一般,挨着火烤了很久才稍微恢复了热度。福无双至,祸有并来。其间又欲视察脏腑时,才发觉灵息已无法运行了。
这是非常奇怪的事,体内灵元明明是异常充足的,但经脉之中却是空空荡荡,再也调不起分毫灵息。灵息是所有功法运转的基础,难道自己之前正是因此被禁足府内,不得习术吗?
他头上已出了一层汗,有些恍惚地去看终于有了动静的花允期。见她仍是一言不发,惶然之中便又多了几分惭愧苦涩,种种滋味难以言表。
花允期眼色沉沉。她终于还是给了自己一个继续活着的理由。不论那命是不是花见影换来的,她都有欠于世,尤其是龙家。面前这个孩子的亲族被自己屠戮了大半,而他刚才似乎还救了自己。
要对他好一点。
“想吃什么吗?”花允期忽道。
龙那香听出她话中强压的颤抖之意,嗫嚅一番才摇头道,“我有事同你说。”
花允期见他这般踌躇,恍然便道,“无需多虑,那颗珠子是我的心。”
龙那香彻底怔住了。
花允期无法,只得大致同他说了些前因。
“……之后龙相澜摘了天青珠,以此为引融我一处心尖肉,又将二者炼为魇器取我记忆,所以我前事俱忘。”
“……福境中同你说的那处死穴便是珠融之洞,从前是用来放子蛊的。”
“……穿心那时我便算是死了。但迦留之心是为琉璃净火之源,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我两心炼化,这就受了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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