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返忧（2 / 2）

所以他说失手弄丢了那迦留心，她便深信无疑。

整理往昔回忆之时，她就知墨之弦早想杀了自己，不过是看在失了心的份上姑且按下不提。总有一天，当他知道她恢复了记忆，再度成为当年那个祸龙恶鬼时，他眼底的恨意就会染上她的血了。

所以她不知现在该怎么办。就目前这人的状况来说，他是绝打不过自己的。可对那双眼中即将浮起的仇恨，她竟是有了些惧意。

墨之弦见花允期很是坦诚地点了头，却偏生不敢看自己似的，便又气笑了。

“那你说说，还要与我们同去么？”

花允期犹豫了一刻，摇了摇头——她亦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受一遍前事，但只单想到要再将花见影的心脏握碎一次，就觉得可能要迷在那境里出不来了。

“这样重要的事，我不提，你就不说？”墨之弦伸手就去敲她，却是折在半道顿了顿，复转了向，只从衫中摸出一样事物来递了去，“左右你无事可做，喏，替我去一趟凤麟洲吧。”

她看着眼前那帕子里的朱玉碎块便是一怔。

“我前阵子，不小心弄坏了龙家小郎君的鬼面。”墨之弦就道，“说着要偿他了，只新不如旧——听说那西海之上有片鸿毛不渡之地，其间有种续玉连金的凤麟泥。你且去寻了来，帮我拼上可好？”

花允期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先是承手接来，再是喉间一梗，只道，“那境中时日不同……”

“便约在沉沙泉相见，如何？”墨之弦不敢保证自己从那境中出来是何年月，但想有一腔孤勇蛰在心尖作祟，总也不会教花允期等了太久。况是太久，他自己这身子估计也要遭受不住了。

他暗想着阿期去趟凤麟洲，来回差不多半年时间，那时自己就算在壁里待了半月，倒不一定就能出来。这便又道，“你取了那泥也不要急着回来，附近还有片至良之地，唤做生洲。得空可以去尝尝那洲上泉水，甘如饴酪，必是比那蓐收泉好喝百倍。”

花允期便是愣住，不想他竟这样说，只下意识地点头答允。

“先暂定两年后再见。”墨之弦就笑了，“但要说好，若是那时我们没有出来，你随意到哪里玩耍都行，就是要离那昆仑山远一点。再碰上小道士也不要被他一句话拐走，记住了吗？”

他想，韶安府就算了，要是你真拜进昆仑台，我大抵也无颜面对花见影了。

“一定要等我啊！”墨之弦本已同小归云走出几丈地，此刻却又回了头来，“如果这次妥了，我就告诉你一个听了保管哭喊着要留在洞庭的小秘密。”

他想，如果你知道花见影还在，便定是不会再想离家出走了吧。

但是现在不行。谁也说不清这遭会遇上何等意外，倘使那阵被搅合了，之前的努力便都要白费，这所谓秘密更是要沦为一纸空谈。

——而这返忧壁，他却不能不入。

花允期望着那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渐渐融入沧澜云霭，垂头将两手间的碎朱玉与焚息剑各看一眼，便是毫无反顾地往那沉沙泉的方向走了去。

“我可真是善良。”墨之弦忍不住为自己抚掌叹息，又顺道在腰间摸索片刻，捉了满手滴琼酒香出来，“小和尚，这个收好。倘使你能先入蜃楼，也不算打了无备之仗。”

小归云看他递来一只葫芦，只依前时所言收在袖中。

“想这一路，都是劳你良多。”墨之弦见那烟壁业已近在咫尺，转了眼去只不看其上逐次浮现的血亲亡魂，叹笑一声方道，“此境凶险不言而喻，所幸你年岁甚小，又少经世事，总能消减些折磨。”

——却不定真要捷足先登，又教我跟在后头捡了便宜。

“阿弥陀佛。”小归云仍是分外淡然的模样，“人世多不易，心定了无虞。”

“此行至半，望施主静心明性，来日尽快相会。”

“再会。”墨之弦就看着小孩先一步走了进去，竟是不曾看一眼那壁上的魂相。不禁暗道他虽未剃度，比起那许多得道之人却是近乎天然地显出一分空性来。

这就扬了眉望那霭障里行去，却在见到壁上一人时彻底陷入微不可控的战栗与刺透脊髓的寒意中。当下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不可能。

决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