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往事(一)（1 / 2）

第五章 往事(一)

“小姐，这就是姑娘怀你的时候住过的屋子。”梅姨对沈清许道：“我隔一阵子会进来扫扫灰尘，这里还是姑娘走时的样子。”

这里吗？不是北兆的将军衙门，也不是淮京的国公府，原来母亲怀自己的时候住在了这里。

沈清许走到书案前，纤纤素手抚摸过母亲曾经读书写字的桌面，又看了看窗外，却意外地发现视线中竟然出现了一片院墙。墙顶镂空，每个孔洞中都点缀着精致的植物盆景。

这，这是她在豆腐店里看到的，对面的那片美丽的院墙！

梅姨见她发现了这扇窗，笑着走过来，感慨道：“姑娘，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聪明的人。那时她大着肚子，住在这密室里。这窗子朝北，她嫌屋子里总黑漆漆的，就在窗的对面砌了这堵墙，刷得白白的，日光映过来，屋子里就亮了。她又嫌窗外没有风景，在这屋子外面装了几片镜子。像变戏法一样，正好能看到懒人巷对面的那堵有花的墙。姑娘总说那墙上的花种得不怎么样，若是她，要种何种花何种草。后来，我买下那房子，按照姑娘说的法子种起来，果然客人们都喜欢得不得了。”

不，不仅仅是这样。除了看风景，只怕还方便观察懒人巷的动静。沈清许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现在，除了美丽、温柔、为她付出一切以外，印象中母亲的形象又多了一些别样神秘的色彩。她对母亲更加好奇了。

母亲和现在的国公夫人许璐一样，出自西川府的许家，是一个出过大儒、世代读书的书香之家。母亲是大房的嫡次女，而许璐出自二房。因此为了表示亲近，国公夫人一直自称沈清许的“姨母”。

最后一次见母亲时，母亲曾强调说，她姓许，所以沈清许的名字和其他出身名门的女孩子不同，是三个字。她是沈家和许家共同的孩子。

母亲对她的叮咛，让沈清许对那个西川府的许家，对同样来自许家的姨母平添许多思孺之情。仿佛是为了补偿沈清许缺失的母爱，祖父也刻意地促成她和许家的交往。

但事实上，五岁那年，她跟随姨母回到西川探望外祖母和外祖父时，她完全感受不到想象中的血浓于水的亲情，看到的只有出于对祖父权势的恭谨和奉迎。

是的，许家疏远她，也害怕她。这就是沈清许的真实感受。

其实早在西川府之前，她就发现所谓的姨母是那么的遥远和陌生。尽管这先后两位国公夫人都来自同一个许家，有着共同的生活背景，但无论沈清许怎么将母亲的影子往这个姨母身上套，都感到违和与生硬。

现在她明白了，她的母亲从来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的乖乖女，她特立而独行，她熟知机关之术、奇门之道，在丈夫死后，她曾经身负巨大的秘密，孤身一人从北兆来到淮京，隐身在这小小的密室里，躲避着不为人知的危险。

沈清许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已翻起滔天巨浪。她将梅姨请到软榻上，郑重说道：“梅姨，我心中有很多疑问。我母亲为何要躲避在此？你是如何到母亲身边？后来又为何分开？能否将我母亲的种种详细都告诉我？”

梅姨眼中闪着泪光，点点头道：“好，小姐，我都告诉你。不过，从哪里说起好呢？”她神色中透着些许迷茫。

“你和我母亲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你说朱雀山下？”沈清许提示道。

“是，是朱雀山下。””梅姨立刻接道:“那是元丰二十五年，快要过年了。”

她的眼睛慢慢转向那扇朝北的木窗，仿佛透过那扇窗子，又看到了当年发生的一切。

“遇到姑娘的时候，我在路上已经走了四个月，边走边乞讨，受了不少罪。好不容易到了朱雀山下，我也快不行了。我记得那天特别地冷，天乌沉沉的，可就是不下雪。我实在走不动了，就倒在一块石碑旁边，盼着赶快下雪，好让我喝口水。不知道躺了多久，天真的下雪了，我没力气起来，就张开嘴接着。雪花落进我嘴里，就有水了。我正接着雪，头上忽然多了一把竹伞，一个声音问我，你在做什么？”

“对，就是你娘。”梅姨温柔地笑了笑，“她长得可真美，我也算有点见识的，自以为见过几个绝色的美人，可跟你娘比起来，那些都只能算是好看罢了。你不知道，你娘那眼睛，那嘴，笑起来啊，心都要化了。我头回见到这样的人，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见到天上的仙女儿呢。”

沈清许也笑起来。是的，她记得的。母亲笑起来有多美，再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了。

“姑娘见我有些神志不清，将我扶着坐起来，给我喝水，又给了我些吃的，我这才从阎王爷手底下爬出来。姑娘救活了我，给我指路，让我往淮京城里来。她告诉我，快过年了，城里的夫人们会给穷人施粥，让我到城里来讨个活路。可我不能走啊，我要进朱雀山里去，不去淮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