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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行觅奇踪(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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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去的目的地,也只有硬座票可选。

莫大的误会当前,肖让再见到乔棉,蹦出的第一句话却满含委屈巴巴的情绪。

“宝宝,我被人看光光了!”

“你受苦了。”乔棉鼻头一酸,扎进肖让的怀抱。

他唇角的血痕、衬衫上的汗味和污渍,裤管撕裂的破口,充分说明他都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离开派出所时,章剑毅警官说:“肖让,在宋伟山的案子正式宣判之前,你和乔棉不要回长夏市。记住我的话,安全第一。这不是懦弱的逃避,而是成大事者的抉择。”

肖让明白章警官话中的深意,他弯下腰,朝这位长辈郑重鞠躬。

“我想拜托您一件事,我和小棉走得匆忙,不能和我们的爸爸妈妈好朋友当面告别了。希望您能代我们转告一句话,就说我们非常安全。等到婚礼那天,我们一定会准时出现。”

章剑毅警官同意了肖让的请求,并派专人专车护送他和乔棉去了火车站。

临分开,章警官递给肖让一个钱包。

“里面有卡、有现金,是我个人的财产,你和乔棉自由支配。”

谢过章剑毅,乔棉和肖让踏上旅程。

对于为期十天的“云游”,肖让全无主意,他脑子昏昏沉沉的,牛皮糖一样黏在乔棉身边,寸步不离。

两人登上西去的列车,终点站是沿途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橘安。

“听说那里盛产青皮柑橘,我们去看看。说不定,对‘怪味鸭’的配方还原有帮助。”

绿皮火车的硬座车厢,一天一夜像经历了一周那样悠长。

肖让心情极佳,身上虽有瘀伤,但他精神头很好。

章警官借给他们的钱,每一分都要花在刀刃上。所以,他和乔棉商量后决定,不吃盒饭。每到列车停靠,他下车去站台购买当地的特色小吃。

夏季气温高,食品保存不当容易变馊。

列车快到橘安时,肖让看一位大嫂面善,不留神买到了变味的茶叶蛋,而且一买就是十个。

“你别吃,我肠胃功能好,我来吃掉它们。”

肖让不忍浪费食物,乔棉连劝半天,终于打消了他以身犯险的念头。

乘务员清洁车厢,路过他们的座位,拿着大号黑色袋子问:“有没有垃圾要扔?”

“有!”肖让积极响应。

“等一下——”乔棉扔掉九个带壳的茶叶蛋,唯独留下买回来就坑坑洼洼的那一个,“这只茶叶蛋是宝贝,我得好好研究。”

肖让心生好奇,眼睛瞪得老大,却牵扯到了眉梢尚未愈合的伤口。

他倒吸凉气,忍痛发问:“宝宝,你不是说馊了的食物不能吃吗?为什么还要留下一个?你要研究什么?变质的茶叶蛋只会越放越臭,你吃下去肚子疼怎么办?”

“四个问题,”乔棉细细数来,“我要先回答你哪一个,比较好呢?”

“哪一个都行。”

“好,你听我絮叨絮叨,不能嫌烦。”

“小让,我爸爸和我刚来长夏市的那一年,他给你做的第一道菜,里面就加了一种秘密材料。不瞒你说,这种食材,就是依靠食物发酵过后,产生的独特的气味,来中和和衬托其他食材的味道……”

肖让做足心理准备,可是没等乔棉说完,他已经眼皮打架、昏昏欲睡了。

乔棉怜爱地笑笑,帮他整理满是褶皱的衬衫和裤子,并轻轻移动过去,肩头摆正位置,将他歪歪斜斜的脑袋托住。

天快亮的三小时,是最难熬也是最容易脆弱的三小时。

乔棉毫无困意。

她睁着眼睛,煎熬一般等待太阳升起。

怪味鸭,不仅仅是父亲的心血凝结,更是他数年厨师生涯浓缩的精华。乔棉深知还原配方的重要性,此去橘安,首先是为了避祸,其次才是寻找最适合调合鸭肉腥味的青橘皮。

六点零六分,列车抵达橘安火车站。

说是小城的火车站,其实很像是一处古色古香的驿站。乔棉虽未亲身经历古代生活,但橘安这里的人文气息,带给她一种扑面而来的厚重感。

出站后,肖让伸个大大的懒腰。

站外的小卖部里,他照照店家自用的穿衣镜,连连感慨自己憔悴了许多。

他回首,望向货架前方的乔棉——她所有衣服里出镜率最高的白衬衫和卡其色半裙,经过这些天的历险,已沾染了五六处深色污迹。

“老板,向您打听一下,哪里有服装市场?我想给我老婆买身新衣服。”说着,肖让想到最重要的事,“您知道哪家旅馆最安全,有24小时热水吗?我们坐火车累坏了,必须找个地方休息。”

“你问哪个价位的服装市场?”

肖让憨厚地挠挠头:“普通人能买得起的那种。”

“哦,那就远了。”老板找张纸片,刷刷写了几笔,“跟火车站相反方向,在橘安的最西边。你们现在去的话,还能赶上93路公交车,票价一元。”

小卖部老板慢条斯理地拿出名片夹,翻了两页,指着一个地址说:“白棉花旅馆,离火车站不远,打车5块,租观光三轮车也是5块。”

老板人好有耐心,乔棉和肖让就多买了一些水和面包带在身上。

没走几步远,就有出租车揽活。

“你们去哪儿?”

“白棉花旅馆。”肖让高声答道,“师傅,我们是来旅游的,拜托您多介绍一些景点和特色美食给我们。”

“好咧!”出租车司机出言爽快,“要是你们愿意的话,等下在旅馆订好房间,然后包下我的车,我带你们去一个饭菜特别好吃的馆子!”

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有熟悉路线的人带领,无非是件好事。

乔棉当即表明立场,肖让得到首肯,连忙说:“师傅,就按您说的办!”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瞅瞅他俩,有所了然地笑了:“对嘛,小伙子你很有前途。听老婆话的男人都有前途!”

白棉花旅馆的名字里有个“棉”字,室内装潢却和白色毫不沾边。

服务员领着乔棉肖让看过户型布局,他们选定一件位于顶层六楼最东边的房间。601,门牌号给人一种大吉大利的感觉。

由于没带换洗衣服,所以他们只刷牙洗脸便下了楼,与出租车司机会合。

肖让说:“师傅,现在还早,我们也不饿,您先带我们去买衣服行吗?”

司机点头:“好啊!我一看就知道,你们这趟旅行安排得有点匆忙。你们想买什么类型的衣服?正式场合穿的,还是休闲装?”

“休闲……”

“一样一身。”乔棉打断肖让,“师傅,我们这次来橘安,要拜访当地一位名厨,所以希望您带我们去买最合适的正装。”

司机一踩油门,出租车飞驰向前。

窗外掠过的风景,肖让已无心观赏。他想问乔棉到底要拜访哪一位名厨,为什么她一路上都守口如瓶。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最后,憋了半晌工夫,他只道出短短一句。

“师傅,麻烦您,去最高档的商场!”

橘安最繁华的商业区,满足了肖让购物的欲望。

他提着四个精美的包装袋,脚底踩准节奏似的跳起舞步。

乔棉见他高兴,便说:“我们不急着吃午餐,不如回旅馆休息。你在火车上没睡好,黑眼圈很重。”

肖让高举双手,衣服包装袋打到头他也不喊痛。

“宝宝,我接受你所有的安排!”

不出所料,肖让的确是体力透支。有伤在身的他,最需要补一场舒适的睡眠。

等他洗完澡,乔棉把新买的内衣内裤摆在他枕边。

“你先躺下,我也冲个凉。”

关上卫生间门的刹那,肖让的声音传了进来。

“宝宝,快快洗,我等你——”

乔棉望着镜中的自己,面颊红润,双眼神采奕奕。只要肖让在身边,她总能满血复活。

她简单冲洗全身,换上干净衣物。

推开卫生间的门,肖让的鼾声清晰可闻。

果然,他睡着了。

乔棉带上房卡,蹑手蹑脚出门到外面走廊。她拨通手机通讯录最新添加的一个号码,说:“我在橘安的白棉花旅馆,现在有空,你可以派人来接我了。”

-

车行驶在路上,不一会儿便将城区抛在了后面。先是宽阔的四车道,而后变为蜿蜒曲折的单行线,直到汽车拐上一条坡度略陡的小道,乔棉忽然意识到不对,连忙打开手机导航查看周围情况,同时心里盘算着该不该报警。

“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驾驶位上的男人拖长了声音说,“这间酒吧其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酒吧,等你到了那儿就明白了。宋爷爷吩咐过我,一定跟你解释清楚,但有些话我不方便明说,到了那里你自己多加注意吧。”

话音才落,目的地也到了。乔棉犹疑几秒,惴惴然下了车,还未站稳脚跟,送她来的车逃也似的一溜烟开走了。

既然来了,没有走回头路的可能。乔棉咬咬牙,硬着头皮走进酒吧。一进门,迎面的牌匾上书写着店名的三个大字“寻山月”,牌匾下是一台年岁久远的烧烤架子,木炭静静地燃烧着,偶尔有几点碳灰飘起来,又很快落了下去。

酒吧里只有三五个零星散客,他们的目光在乔棉身上掠过,很快便生出几分好奇。只有一个人,靠窗而坐稳如泰山,没有抬头,直勾勾地瞪着桌上的一本旧书。屋外虽是正午时分,屋里的光线却十分昏暗,那张遮挡在阴影中的脸,犹如戴了一张面具,辨认不出任何表情。

乔棉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走过去,“我来了。”

“来了就好。”宋义忠应声笑笑,将旧书推到乔棉面前,“你看看,这是不是乔师傅亲手编纂的食谱?”

父亲的食谱,不是在罗悯那里吗?宋义忠是怎么得到的……乔棉心中一凛,视线落在书的封面上,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眼前这本旧书,无论从装帧、纸质、色彩还是画面的美感,都像极了乔谆易亲笔书写的那本《怪味鸭配方及其制作方法》。

乔棉反复看了几遍,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经验有限,没法轻易下结论。”

宋义忠没有开口说话,不是因为他无话可说,而是酒吧门口的突发状况,把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乔棉循着进门的方向望去,不由得发了慌。

一个黑衣男人出现在酒吧门口,背光而立。他手中那把刀倒是相当引人注目,刀面反着光,刀刃处有几处暗色的斑点,看不清是锈迹还是干结的血迹。

之前那些坐着喝酒的散客,见势不妙,纷纷掏出零钱放于桌上,绕后门逃掉了。

持刀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把刀往宋义忠眼皮下一横,说:“喂!你还没走?正好咱们谈谈——我爸老眼昏花不识货,把真东西低价卖给了你,我是来讨公道的!”

宋义忠不动声色,一抬手,快速推开离自己只有几厘米距离的刀,“这行你父亲做了大半辈子,难道他没教给你规矩?出了货就不能反悔,换谁都是一样的。”

“我把你给我爸的钱都带来了,赎回我家的东西总可以吧?”持刀的男人直愣愣地吼道,“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想跟我耍花招,没得商量!”

“谈买卖是吧?”宋义忠挑了挑眉,“好,那就坐下慢慢谈——顺便,把你的刀收起来,别吓着我的朋友!”

不提醒还没什么,一经提醒,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男人这才察觉到乔棉的存在。他手中这把刀,自然而然地偏离了原先的方向,离乔棉越来越近,他眼中布满红血丝,暴怒的情绪已接近失控。

“小兔崽子!”一个清亮的女声忽然响彻整间酒吧,“你把我这里当什么?出去——”

男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回头一看,表情怪异地笑了:“五月姑姑,我在谈正事,你回避一下,不要误伤到你了。”

“误伤?你也知道你的刀不长眼睛?”中年女人从吧台方向的阴影中疾步走出来,“我苦心经营的酒吧不是你家后院,隔几天就来闹一通,客人全被你吓跑了!”

“呵,酒吧……”男人呲牙咧嘴地怪笑两声,“你这里三教九流的人来得多了!凭什么针对我一个?”

“别人都是文明人,只有你一进门就喊打喊杀,我这里不欢迎你!”

待中年女人走到跟前,乔棉才看清,她皮肤白净,身材丰腴而匀称,一身崭新的服饰,如过节般穿戴得隆重正式。嫩黄色荷叶袖对襟褂衫,材质是粗纺麻料,质朴且充满天然美;下着一条与衣服材质相同的素白阔腿裤。

最令乔棉倍感惊讶的,是她发现这个女人的眉眼,和远在长夏市的于小帅十分相像。

男人不怀好意地笑笑:“哟,瞧瞧,你穿成这个样子,该不是想勾引谁吧?”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中年女人手持一支火钳,示威似的挥动几下,“最后警告你一次,要是不想让我敲烂你的脑壳,就赶快滚回家去!”

男人瞥一眼桌上的食谱,又瞅了瞅面无表情的宋义忠,弯腰捡起地上装有现金的书包,再起身时将手里的刀一把拍在了桌面上,冲着宋义忠威胁道:“好!看在五月姑姑的面子上,今天先不收拾你!但是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出去出去——”中年女人推男人的后背,随手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砍刀扔出门外,“别再让我看见你纠缠这两位客人!”

“你胳膊肘往外拐,小心我告诉族里的人……”男人不甘心地嘟哝道。

“好啊,你去告!”中年女人真得被惹急了,火钳照着男人的头顶就是重重一下,“就算你告了状,谁都不会帮你说好话!”

男人惨叫一声,捂着脑袋跑出门,跑了几米远,又折回来捡地上的刀。中年女人又一次举起了火钳,男人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门前小路的尽头。

宋义忠徐徐站起来,朝中年女人一拱手:“大恩不言谢!”他将乔棉介绍给女子认识,“这位是专程从长夏市赶来拜访我的乔棉,她是乔谆易的女儿,虽然年纪很小,却是天资聪颖、独具慧眼。”

“你好,我叫于五月,寻山月酒吧的老板。”中年女人开朗地笑笑,与乔棉握手,“你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就碰上这种人,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乔棉客气地点点头:“没什么,只要人没事就好。”

说完,乔棉不禁又想:女人姓于,年纪大约四十五岁,莫非她是于小帅的母亲?

“你这侄子不会再来捣乱了吧?按你的辈分,他这么胡闹你完全可以教训他。”宋义忠说,“他不懂这里的门道,纠缠下去可要坏了大事。”

于五月摇头,“应该不会了。曾经我以为他人不坏,只是贪玩。谁承想他赌钱输得倾家荡产,把家里能变卖的都卖了。我堂哥临老了连一间屋子都没得住,辛苦大半辈子攒了不少好东西,就剩下这本看着像旧书的名厨食谱。正巧我想到你在拍卖行工作,所以请你大老远跑这一趟看看货。”

宋义忠面色有些泛红,不同于方才的镇定自若,他像拿了烫手山芋似的放下食谱,“我成了趁火打劫的无良商人。”

“干嘛贬低自己?”于五月笑道,“你付的不是订金吗?等找到下家你有的赚,我堂哥也有得赚。”

宋义忠欲言又止,一双眼直勾勾地望向于五月,一时不知如何跟她讲清楚。

乔棉观察着他俩的神情,霎时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五月念着多年的交情,非常信任宋义忠,告诉他家里亲戚有好货出手,但是宋义忠并没有按照正规流程拿货,而是以个人名义买下了货主的东西。这样一来,价格必然压得很低。

或许,宋义忠更为黑心,他谎称货不对,直接按旧货来收购。

人常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宋义忠这副德行,宋伟山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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