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故梦(四)(2 / 2)
暮无归等人大惊,来不及了!
一道凌厉的剑光划破虚空而来,鬼女口中的声音顿时扼在咽喉中,在一声短促的惨叫中化为灰烬灰飞烟灭。
细微的脚步声微不可闻,如果不是他们修为足深根本听不到。只见从林中走出一位身形修长的少年,刀削斧刻的面容俊逸,如敛着锋芒的宝剑深邃,双目平静幽深的有些死寂,他着一身银紫衣袍高贵典雅,肩上裹着一条巨大的白绒毛,垂下遮挡了腰间的剑。
他停下脚步,淡然看向所有人,目光最终落在江羨决身上,他开口道:“随我回去。”
众人一愣,江羨决尚未说话,舞流年率先道:“江大公子,你什么意思。”
暮无归几分惊讶的看着来人,仔细打量了他笑眯眯道:“原来你就是江大公子,长得还不赖。”
“无归!”云深低喝一声,“不得无礼。”
江家唯一一位嫡出大公子为修真界熟知,却没有几个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每回出来一顶轿子抬出来,一顶轿子抬回去,不露过一分真容。他十五岁时便以一招成名,他每一次出招皆只一招制敌,从不轻易出第二招,也鲜少出手,一旦真正动起手来便是一场屠戮,被誉称为“临仙一剑”――江临仙!
人如其名若临仙,虽不比雪朔双君名气高,但也是令人望而止步,不敢打扰,因为他是一尊货真价实的杀神!他的表面看不出什么,若在不经意间触及他,什么时候被赏一剑没命了都不知道,因此曾传言宁惹阎王也不惹这尊喜怒无常的杀神!
江临仙天资聪颖,在令人惊才绝艳的同时也让人扼腕叹息。据闻他自小就被江家那些长老单独囚困隔离起来培养,少与外界有接触,除了教他修行便只有一些生活常识,以至于将他养成一个听命而行的杀器。凡是有二心之人皆被江临仙一一斩杀,江家便以此巩固江家地位。对此,修真界的人一片叹惋,可惜了一个好好的苗子,就这么被江家给糟蹋了,作孽啊!
“江羨决,随我回江家。”江临仙又一次重复,喊上了名字。
“我算明白了,你是来抓江羨决回去的吧。”暮无归状似恍然大悟,“江家和江羨决闹成如今这副局面,这个时候找他回去,不安好心。”
江临仙不语,舞回袖旋转伞面,悠悠道:“江羨决现在是舞家的客卿,怎可让你随随便便带走,好歹要有一个明白的交待。”
江临仙偏头皱眉想了想,道:“任务,职责,其他的不知道。”
早听说江大公子人身自由受限制,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诚不欺我也。
舞流年被他的话气笑了,大声道:“江临仙,你一天不听江家的话会死啊,就你这样的也是没谁了。”
好好的一个江大公子,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要修为有修为,偏偏还给江家整成这副鬼模样,做什么都被监看限制着,又不去反抗。人在修真界里名声大噪,还过成这般样子的也是没有第二个了。
江羨决拉住舞流年摇头示意他莫再开口,上回他与江家翻脸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江家岂会轻易放过一个大有用处的棋子,只是他没有想到江家会派江临仙出来。江临仙此人做任何事势必要达到其目的,从不会手下留情。他虽讨厌江家,但江临仙却也算江家唯一一个对他释放善意并给予过一些帮助的人。一时间江羨决有些难以抉择。
若回江家必然要面对那群老东西,他一点也不想看见那些嘴脸,若不与他回去,以江临仙的个性必然会牵连暮无归他们,江羨决很为难。
一抬头就见暮无归对他挤眉弄眼,相处久了,江羨决一下子便知道他的意思:以他们这么多人,难不成还敌不过一个江临仙,不是敌不敌得过的问题,要知道江临仙出手只有杀招,从不留情,又如何放心与他交手。
江羨决倏然自嘲一笑,看向江临仙道:“若是我不呢?”
江临仙拧眉,沉默了片刻后道:“莫要逼我动手。”
暮无归一打眼便瞧见江临仙的手摸上了腰间的临仙剑,不由的暗暗警惕,云深几人也发现了,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这种时候诸位还是莫再争执的好。”莫孝一严肃的声音传来,她面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护在莫危楼面前,紧了紧手中的剑。
黑漆漆的气雾浓重袭卷来,阴风阵阵,枝叶沙沙作响,东倒西歪,一阵鬼哭狼嚎声十分凄厉,地面轻轻晃荡,裂开道道细小的缝隙。
焦黑的土地潮湿,露出地面的白骨生出朵朵蝴蝶兰,一只只干枯的手从地底蓦然破土而出,钻出一具具阴煞的枯尸,干枯的骇人。阴风乍起,黑水渊方向的树林不停摇摆,树木分开向两边压倒,一团黑雾袭来,定睛一看是一具更为阴煞的邪尸,青面獠牙,甚是可怖。
众人大惊,不过短短几息他们便被一群枯尸包围住了。那个鬼女的叫唤竟引来了如此之多的邪煞,黑水渊的邪物可真不少。
青面獠牙的邪尸大吼,直扑过去,速度之迅疾只见道道残影留下的弧度,让人避之不及。凌厉的剑光一斩而过,直接砍下了邪尸一条臂膀,邪尸空无一物的眼眶转向拔剑的江临仙,一阵怒吼。江临仙蹙了一下眉,斩偏了。
周围的枯尸晃了晃,瞬间抬爪扑出,如同丧尸出笼袭来。这些枯尸岂是方才那些低阶的僵尸可以比的,虽然也厉害不到哪里去,但是受黑水渊阴气侵蚀之久,邪气更强几分,对付起来难度提高几分,需要一点时间。
虽然枯尸群算不上多厉害,但一大群也累得人够呛了,关键是它们不仅长得难看,还散发出一股腐朽的气味,令人难受。不过现下可没有时间嫌弃,只能先硬着头皮上。
暮无归收回花间,取出来时随意拿的一把剑,直接上手。这种时候可不得犹豫,否则丧命的便是他们。萝卜自然紧随自家主人,它的个头虽然小了点,但是爪子锋利的很。
真气不断外溢,凛冽而充斥着杀机,道道剑光四射,云深动起手来也是狠辣,身边的枯尸倒下一大片,腐化成一堆灰烬。他蹙了一下眉,即使心中再嫌恶也不会表露出来,身形晃了一下,剑影直指云霄,他便是去助那莫家师姐弟去了。
看得见的杀机最危险,看不见的温柔最致命。舞回袖旋着燕歌行踏步,流光自伞骨飞出,燕歌行可攻可守,但若无技巧,也是白搭。
舞流年和江羨决不知怎么的搭档到一块去了,交替着轮流战斗,相当于把背后交给对方,这样轻松了些。
那邪尸追着江临仙不放,但江临仙不曾再出一次手,每回邪尸袭来皆是戏弄般避开,惹急了邪尸,阵阵怒吼。江临仙落地,看着那直面他的邪尸,拧起好看的眉头,似在述说他的不悦,他动了动指尖,眸色微冷,感觉到了背后的异样。
叮――
清越的铃铛声和着风啸,江临仙转头便见一条白凌划过眼前,前端的银铃击在他身后的枯尸身上,枯尸瞬间破裂散架,化成一堆焦灰。紧接着冰铃索调转方向直击他侧后方袭来的邪尸脸上,砰的一声听着都觉得疼,邪尸被这力道击飞出去,而冰铃索未沾半点污脏,旋转方向回到舞琼枝手上,垂挂在他的两只臂弯中。
江临仙皱眉,看着舞琼枝似在问他为什么出手。舞琼枝没看懂,疑惑的看着盯着他的江临仙,开口道:“为什么看我?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手?”
暮无归什么眼里,自然瞧得一清二楚,嘴上不饶人:“江临仙,你出第二招又不会掉块肉,这么吝啬做什么,别到时候嗝屁了还要我们给你处理。”
江临仙看了他一眼:“多管闲事。”
“我多管闲事?!”暮无归指着自己,气道:“人家好心帮忙你你还不乐意了,好心当做驴肝肺,哼!”
“你们有空吵嘴还不如想想怎么办,干的都是什么事啊!”舞回袖现在很不爽快。
“小心身后!”
一声惊呼,暮无归瞳孔微缩,侧首便见莫危楼挑开直抓向他后心口的鬼爪,他松了口气,看向莫危楼,挑了挑眉:“谢啦。”
莫危楼愣了一下,脸颊微红。
这些枯尸数量虽然减少了些,但是黑水渊里的怨灵都被吵醒了,一个个冒出头来,数量之多密密麻麻一片,看着令人心惊。
“不可恋战,得尽快离开这里。”江羨决面色严肃,再这样下去,他们没有被这些邪物弄死就先累死了。
“说得轻巧。”暮无归道,跃上一旁的树枝上,低头下看,一圈邪物包围,他们现在就像瓮中的鳖,等着被抓,一锅炖了。
“不管了!”舞流年看向暮无归,道:“暮无归和音,洗魂曲!”
“哈?!”暮无归一愣,虽然有些茫然但还是照做了,“来了。”说罢落到舞流年身边,取出花间笛,送至唇瓣。
低沉的笛声飘然传来,低缓舒和,忽而又音调拔高,低缓与尖锐交织在一起,音调奇异,如同春雨里洗过的太阳般温暖。洗魂曲能够洗净心中的杂念,亦能涤荡净化邪气。
阵阵急促又缓和的铃声与洗魂曲融化,舞流年肢体动作简单,手上的速度却很快,手中的凤凰铃鼓不断摇晃,铃声一阵高过一阵。一圈圈淡色的音波荡漾开来,如同涟漪细微。
那些邪物似乎被铃声影响了,动作渐渐止息,茫然的站在,不知作何。
“趁现在快走!”舞回袖低声道,众人愣了愣后退,把拦路的邪物一一斩杀,清理出一条路。他们开来往山下退去,暮无归和舞流年一个吹笛一个摇着凤凰铃鼓善后,抑制那些平静下来的邪物。
待离远了,确认江羨决他们也走远了,暮无归和舞流年相视一眼,点了点头飞身离开,速度出奇的快。没了洗魂曲牵制,黑水渊里的邪物渐渐清明,发出阵阵怒吼。
他们奔下山脚与江羨决他们汇合,抬头才发现天色竟是黑了,本来在黑水渊林中一直都是黑的,竟然不知道过了这么久。顺着江羨决留下的印记,暮无归和舞流年很快就找到他们了。
“你们没事吧?”舞回袖立刻迎上来,拉着他们左看看右看看。
“二姐,我们没事。”舞流年摇头。
“没事就好,我们该回去了。”云深道,此地虽然离黑水渊有一段距离,但是还是不怎么安全。
听到这话,江临仙抬眼,直直看向江羨决,意味不言而喻,还是要江羨决与他回江家。
舞流年挡着他的目光,不善道:“喂,你还不死心啊,看什么看啊。”
江临仙移了一下目光,下一秒临仙剑在手,众人警惕的看着他,江羨决上前道:“够了,我同你回去便是,莫要伤害他们。”
“江羨决,你干什么,当真我们怕他呀。”暮无归抓住江羨决的手臂,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江临仙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收回临仙剑,“记住你的话,我不着急回去。”
这话让他们奇怪,你不着急回去,一副要抢人要干架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从这片林中到扬州城至少两个时辰的时间,此时天色黑了下来,渐渐升起了白雾,扬州城此时怕已经宵禁了。
未免在雾中失散,不得已之下他们只好找了个安全并且干燥的山洞将就一个晚上。反正修真界从来不在意这些东西,修真修的不仅是道,更是心,若是吃不了苦又如何修道。
未免有野兽或者阴灵出现打扰,云深特地在山洞口设了结界,以防不测。
篝火明亮,雄雄火焰燃烧着,围着火焰温暖一些,一群人席地而坐围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咸扯。而靠近洞口处,江临仙就坐在石块上挨揍墙壁,肩上的毛茸茸垫在背后,他倚着闭目养神,临仙剑插在他身边。
“好歹共患难一次,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暮无归仰躺在石块上,转头看向莫家师姐弟。
莫孝一抬眼道:“莫孝一。”说完就好在岩壁上闭目休息了,今日她收了些内伤,需得自行调息一番才行,否则痛的是她自己。
“我叫莫危楼。”莫危楼声音有点小,底气不足。
暮无归挑了挑眉,笑嘻嘻道:“你的名字有意思。”
“什么?”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要不哪天你也摘颗星星来看看。”暮无归挑眉调侃道。
莫危楼道:“可是我……不够高啊。”
众人啼笑皆非,暮无归眨了眨眼道:“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别当真啊。”
莫危楼:“……”
舞琼枝一脸平静,不觉得有什么好笑,他转头看了看闭目养神的江临仙,指尖动了动,起身走过去。云深看着他的背影蹙了一下眉,看向舞回袖,舞回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紧,她知道江临仙对他们没有恶意。
舞琼枝蹲在江临仙身边,手伸出去又缩回来,他歪了歪头问道:“你不冷吗?”
毕竟现在带着深山老林里,夜晚与白天温差大,而且更深露重寒意更甚,才一件衣袍裹身应该会冷的吧?
江临仙缓缓睁开眼,漆黑深邃的眼眸看向靠近他的舞琼枝,眼底闪过几分疑惑,他盯了他一会道:“还好,不冷。”
“那……”舞琼枝欲言又止,江临仙不解的看着他的模样,皱眉,刚想说话又听他道:“你不冷的话,这个可不可以给我摸摸?”
说着舞琼枝指了指他挨着的那条巨大的雪白的绒毛,未等江临仙意见便已经上手摸了。火堆旁边的暮无归几人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扶额,舞琼枝虽然平日里冷淡忧郁,但是也改变不了他喜欢毛茸茸的东西,而且还是喜欢的不得了。之前第一次见到萝卜,舞琼枝上下其手爱不释手,天天揉捏着玩,弄得萝卜都对舞琼枝有阴影,看见他就调头跑。
江临仙:“……”
“随便你。”江临仙沉默了片刻应承了,抓过肩上的毛绒直接扔给舞琼枝,巨大的一团直接把他埋了起来,看不见人了。
一坨雪白的毛茸茸的毛球动了动,慢慢吞吞的挪了挪地方,和江临仙并排着,一条绒毛搭在他身上,不一会就没动静了。
暮无归等人:“……”
江临仙:“……”
一夜过去,阳光照亮山洞,一片亮堂,林里的雾气散去了。在外面风餐露宿了一宿也该回去好好洗漱和休息一番了。
萝卜走在最前面引路,暮无归打着哈哈一脸迷蒙跟着,每个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江临仙走在最后面,步伐很慢很轻,几乎是悄无声息,他的目光流连在小径两旁的竹木上。舞琼枝跟了上来,把他的披肩还给江临仙,昨夜他窝在毛茸茸里睡了一晚上,早起来才发现不妥之处,有些尴尬。
舞琼枝十分尴尬的道歉:“不好意思,我忘记了这个是你的。”
江临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步伐加快了一些。
一路上走走停停,待回到扬州城已是两个时辰之后,进了扬州城,莫家师姐弟便与他们分道扬镳了,回莫家大队去了。而江临仙紧跟着江羨决,一道去了乐瑶坊。
“江临仙,你怎么还跟着,江家那些老东西不来找你?”暮无归好奇问道,要知道江临仙每次出来都有人跟着,寸步不离。
江临仙沉吟片刻道:“……走散了。”
暮无归:“……”
“管他干什么,爱跟着就跟着,乐瑶坊容不下一个人落脚吗。”舞流年摆了摆手道。
江羨决看了一眼江临仙,什么也没有说,跟着便跟着罢,他既然答应了江临仙与他一起回江家,就不会食言。
一行人就这么摇摇摆摆的进了乐瑶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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