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故梦（五）（2 / 2）

萝卜追着蝴蝶打闹，后边的暮无归撩了撩长发道：“还是回玄水坞好。”

“知道回家好，还天天往外跑，你也好意思说。”云守约的声音传来，抬头就见他抱着双臂倚在拱门门柱上，慵懒的看过来。

暮无归挑眉笑道：“大师兄专程来接我们的吗？”

云深道：“暮无归你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行了，都到家门口了就别闹了，不想挨罚站就赶紧跟上。”云守约睨了一眼作势要吵嘴的两人，真是一天不吵闲得慌，就是两个幼稚鬼。

暮无归和云深识相的闭上嘴，跟着云守约进了玄水坞。云守约一直都是板着脸的，他忽然开口问道：“此行可有什么收获？”

云深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暮无归，三言两语把在扬州城的事倒豆子般说出来，末了还道：“江羨决已经回江家了，只怕是一场鸿门宴。”

暮无归缄默，眉宇间的担忧若隐若现，他道：“何止是鸿门宴，当初江羨决狠狠拂了江家面子，江子懿那小肚鸡肠不会让他好过的，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因为暮无归与江羨决私交甚笃，江羨决经常来访玄水坞，时间一久，和云家几位也渐渐熟识了，虽然不似暮无归一般莫逆之交，但好歹也算君子之交。

“不管怎么样江羨决始终都是江家血脉，江宗主不会太过分，不过皮肉之苦想来是免不了的。”云守约道，脚边顿了一下，“至于江临仙此人，他远比传言中的深不可测，切不可与他恶交，毕竟他的临仙一剑并非浪得虚名。”

暮无归道：“怎么说？”

“江临仙修的乃修罗道，以杀为主，临仙剑出鞘从不留活口，他也从未失手过。这世上只有他不想杀的人，没有他杀不了的人。而且江临仙师出决戬真人，决戬真人你们也是知道的，脾性差的很，实力不可小觑。师徒二人同样都是修的修罗道，然而在修罗一道的造诣上，就连决戬真人都自诩不如江临仙，可谓青出于蓝胜于蓝。”

云深忍不住问道：“难道就还没有人比得过他？”

云守约摇头道：“江临仙一贯都是以杀修心，一剑封喉，从未见过有人从他手底下活下来，哪怕是那些眼高于顶的散仙都少有能接他三招。能与之一比的也就是白家双君，但是还不一定，毕竟修罗道走的是杀戮之道。”

暮无归摸了摸下颚道：“也正是因为江临仙在，江家才敢如此嚣张，还真想领会领会修罗道。”

“你？不想要命了？”云深撇了一眼暮无归，鄙夷他的不知天高地厚，“我可警告你，可别胡来，不然我揍得你下不来床，看你想干嘛。”

暮无归摊了摊手，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才不会蠢到自找苦吃。”

云深嘁了声，前头的云守约分出一缕神识打量了一会暮无归，点头称赞道：“修为又精进了，不错。”

别看暮无归整日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但是却是他们中学的最快的，几乎就是玩中学，天天乐呵乐呵的，看得人牙痒痒。日常的一些琐事亦是一种修行，能够做到一心二用，那怕是走路都可以在修行。

暮无归的尾巴瞬间翘上天，笑嘻嘻道：“那是当然。”

云深一脚踢过去，忍住想打人的冲动：“瞧你那得瑟样，想讨打啊！小心我让阿爹再把你丢进白家去，省的整天来惹气。”

暮无归知道云深只是说笑吓唬吓唬他罢了，转个身乐呵呵的溜了，徒留后边颇为无奈，眼含笑意的两人。虽然他们总是吵吵闹闹的，不过情义却是深厚无比。

对于暮无归回来，尹青鸾平淡的寒暄几句便没了，毕竟都习惯了的。云淮南倒是来找暮无归殷勤了，每天都抽一段时间检查暮无归的修为如何，功课有没有做完，其余的都让云守约和云深帮忙盯着，这就让暮无归苦了脸了。

好在他都咬牙坚持住了，甚至超额完成，接下来不用云淮南特意点醒，他都自觉的去修行，短短几天虽未有什么突破，但也打结实了基础。毕竟修行一事不可冒进，欲速则不达。

虽说人是在玄水坞，但是暮无归还是放心不下江羨决，思索着是不是该去找他。说什么来什么，暮无归告知云淮南一声便去了江家。

暮无归专门挑了夜晚探江家，晚上一般都是比较放松的时刻，行事方便一些。

不知为何，暮无归总感觉青昭秋岭一片阴沉，可能是因为江家多以紫色为主的缘故。他伏在屋顶上看着底下的光亮，巡逻的江家门生，一身黑衣融入黑暗，并未被发觉。

暮无归没有来过江家，不知道青昭秋岭是如何的，不清楚路线如何找人？青昭秋岭的主岭不必说必然是江家的主堂，那江宗主应该在那里，其他的三山五岭都明着灯，江羨决会在哪里呢？

低低的说话声传来，暮无归闪身躲进黑暗中，听着他们的话语，试图找到有用的信息。却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倒听了一大堆话唠子。避过提着灯笼路过的江家弟子，暮无归探出头，仔细一看那些人过来的地方似乎比其他地方要亮堂多了，寻思着反正也不知道是哪里，且先去瞧瞧。

暮无归翻身上屋顶，收敛自己的气息，悄无声息略过一排排屋顶。院子里非常安静，一个守门的人都没有，安静的过分。暮无归无声的推开一条门缝闪进去，迅速窜上房梁。半开着的窗前的案桌坐在一个人，背对暮无归，裹着绒毛，是江临仙。暮无归眨了眨眼，这里竟然是江临仙的寝室，他现在是走还是不走？万一被江临仙发现了，会不会被灭口？可是他应该知道江羨决的下落，要不要问他？无数个念头划过，暮无归纠结。

正当他纠结，江临仙的声音传来：“我的院子里无人，出来吧。”

暮无归一怔，应该是对他说的吧？他不确定，犹豫再三才从房梁上跳下去，暗自防备的看着江临仙开门见山道：“江羨决在哪？”

“地牢，你若是能闯进去便去。”

“你没忽悠我吧？”暮无归将信将疑，江临仙居然会这么轻易告诉他？

江临仙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一眼十分深邃复杂，看得暮无归甚是茫然。

暮无归也懒得纠结，身形一晃便失了踪影。如果真的如江临仙所说江羨决在江家的地牢，那么江羨决此时必然不好受。因为江家的地牢从来都是关押江家罪大恶极之人，那里面的酷刑令人闻之色变。

感觉到暮无归的气息在屋子里消失，江临仙抬头，看着窗外婆娑暗影，一阵出神。他只披了一件外袍，一只手按着的腰腹缠着丝带，隐约看到一片暗色。

“来人。”

……

江家的地牢位置很明显，那是整个青昭秋岭最阴暗的地方，位于青昭秋岭最西侧。也不知是江子懿太自大还是怎么样，地牢门口只有两个人守卫，如此便省了他还要大打出手的力气。暮无归轻轻松松弄晕两人，在四周查探一番确定没有人会过来之后才大摇大摆的进了地牢。

地牢里很阴暗，潮湿腐朽，地上每走几米就是血痕，墙上亦是，墙角随处看见肥大的蛇虫鼠蚁乱窜，血腥之气和着腐臭之气令人作呕。岩壁上的火烛照着幽幽光芒，更添几分恐怖诡异。

路过一间又一间木牢，暮无归都没发现江羨决的身影，不由的着急了。难不成江临仙真的是骗他的，江羨决并不在这地牢里？可是江临仙骗他做什么，对他既没有好处也没什么威胁。暮无归紧抿着唇，为今之计只能继续找了。

几乎都要走到地牢最深处，没有收获，暮无归目光冰冷。丝微声音传入耳中，是水滴落的声音，暮无归一愣，迅速奔过去。然而眼前这一幕让他愣住了，眼中燃起两团火焰。

一汪不大不小的池子中央，小小的石台上，江羨决被绑在架上面，身上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衣衫褴褛，鲜血几乎把衣服染成红色，他耷拉着头，不知是死是活。那池子里浮游着一条条细小的红色的类似于蛇的生物，看起来很脆弱，但是暮无归知道那是十分危险的东西，若是被钻入血肉中，必然会被吸食鲜血，痛苦不堪。

江羨决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他低垂着头，动了动手指，一道道黑光从他身上溢出，斩断束缚在他身上的锁链，哐当一声落地。他的身形微晃，落在地上时差点站不住，抬头便看见赶来的暮无归，怔愣片刻，喉咙干涩，勉强说出一句话。

“你……看到了，也要杀我吗？”

暮无归没有回答他的话，走过去扶住伤痕累累的江羨决，沉默片刻道：“……江羨决，不管你变得如何，你都是我的朋友，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江羨决听了笑了，有些苦涩，“也许也就只有你把我当做朋友，所有人都巴不得我死，我只不过是一个多余的存在，还真是惨呢。”

“江羨决！这世间没有谁是多余的，每一个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如果连你自己都不在乎自己，还有谁会在乎你！”暮无归抿唇，虽然江子懿承认江羨决的存在，但是并不怎么待见他，除了利用还是利用。

江羨决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自小生活在阴谋诡计中，他早已死了千万次，哪一次不是侥幸活下来，江家，他从来就没有期待过。

“你……是什么时候堕魔的？”暮无归问。

“记不清了。”江羨决这般回答，他真的记不得了，因为他从来都是活在黑暗中。

暮无归皱眉，搀起江羨决，“走，此地不宜久留，过不了多久江家会发现的。你受了伤，别再动用真气，我带你出去。”

江羨决点头，任由暮无归带着他离开，身上传来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蚕食着他的意识，几乎昏厥。

地牢门口的两人还昏迷着，但是其他地方巡守的门生不好忽悠，暮无归需得小心行事才行。按理说带着一个人不太好离开，但是一路走出去，暮无归竟然没有发现几个巡守的人，便是畅通无阻的离开了青昭秋岭。

玄水坞。

厢房里，暮无归倚在窗边，看着云断念给江羨决医治。云断念自小孱弱，久病成医，论医术亦是精湛。江羨决身上的伤在回到玄水坞前暮无归怕他撑不过去便帮他简单处理了，江羨决早就因为伤势过重昏迷不醒了。

江羨决身上的伤不只有鞭痕，还有烙印。那鞭痕是戒律鞭无疑，在仙道玄门中，凡是犯了大罪的人都会受到戒律鞭以示惩罚，留下的印记难以去除，以此警戒曾经犯下的错。看来，江家是发现了江羨决成魔的事情了，否则也不会无缘无故带他回去还用这些刑罚。家丑不可外扬，若是修真界知晓江家出了一个魔修，那么必然遭到冷嘲热讽与打压，所以江家是为了压下此事吗？

江羨决已经昏迷几天了，不曾有醒来的迹象，而江羨决在玄水坞的事也被他捂的死死地不泄露半分，云守约几个亦知晓了，也不会说，毕竟也有交情。

“阿凉，他怎么样了？何时才会醒？”桌边的云深问道。

云断念脸色苍白，这几日替江羨决医治废了他不少气力，有点吃不消了。他慢慢拔下插在江羨决身上的银针，道：“他的修为被封锁过，强行冲破枷锁对他的身体造成的伤害很大，经脉序乱，五脏六腑不同程度损伤，身上还有皮肉伤，险些伤断手筋，要完全恢复需要一些时间，不过明日应该就醒了。”

“会不会留下隐疾？”暮无归转过头问。

云断念摇头道：“倒不会，只不过戒律鞭的痕迹怕是去除不了了。”

“江家下手还真是狠，若是无归没有去找他，只怕要死在那地牢里了。”云守约淡淡的抿了一口茶，眸色深沉。

“想必江家也发现江羨决不在地牢里，他们应该也不会声张，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理。”云深冷笑一声。

最有可能就是暗地里找，找到还是带回青昭秋岭，有过这一次前车之鉴，他们势必不会放过江羨决了。

“江家已经对外声明将江羨决逐出江家了。”云从心走进来，带来的话让屋里的几人都愣了，不敢相信。

“逐出江家？什么缘由？”暮无归猛然转头看着云从心，不知该是什么心情。

云从心摇头：“江家没有说明白，只是说他犯了江家大忌，伤了同门，其他的尚且不知道。”

暮无归嗤笑一声，嘲讽之意不言而喻，云守约和云深缄默了，江家的算盘打得倒是响亮。他们既得了一个美名并且又不会有人知晓江羨决的事，骗得修真界的人对江羨决这样残害同门的人唾弃不已，好一个借刀杀人。

暮无归把江羨决留在玄水坞的事情，暂时也就他们五人知道，而云淮南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江羨决被江家逐出的事整个修真界皆知道了，一片唏嘘，江羨决修为不俗，且素来待人处事尚可，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莫不是假的，不过亦有人道若是没有此事，又怎么会有此些流言。

一时间众说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