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故梦(六)(1 / 2)
果真如云断念所说,第二天江羨决便醒来了。暮无归也松了口气,至于江羨决修魔之事,他闭口不提,谁也不知道,毕竟事关江羨决且非同小可。
“可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云断念看了看江羨决问道。
江羨决撑着坐起来,淡然一笑道:“尚可。”
“死犟嘴,差不多没了半条命,下手还真是狠。”云深悠悠道,看着江羨决,“如今江家弄出这事,你怎么看?”
江羨决唇角噙着一抹凉薄而讥销的弧度,他道:“随意,我不在乎,况且实情也差不多如此。”
几人一怔,暮无归皱眉问:“你真的动手了?谁?”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江羨决面无表情的开口。暮无归几人相视几眼,皆是缄默,看来江羨决和江家的关系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几日前和江临仙回到青昭秋岭,便被带去宗堂会审,江子懿和江家那几个长老的脸色他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简简单单几句话悉数他有三罪,其一罪:不把江家族规放在眼里,触犯禁忌,反叛江家,视为不忠;其二罪:残害同族,视为不仁,不听父教,视为不孝;其三罪:堕仙成魔,弃明投暗,养虎为患,视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其罪当诛,江家绝不留,理当清理门户!
听完这些罪责,江羨决沉默着没有发言,算是应下了。宋怀的确是他杀的,但也是他罪有应得,他虽算不上什么好人,可也怨憎分明,不会无缘无故出手。屡次遭陷害险些丢掉性命,江羨决尚且忍下了,但也给对方得寸进尺的机会。宋怀是大长老的得意门生,素来嚣张跋扈,且风流放荡的荤腥不忌,竟妄想朝他伸手,江羨决忍无可忍才出的手。
这些江羨决都认了,只是那触犯禁忌他倒不知是何了,至于那所谓的不孝,有娘生没爹养,不过是搭着利益的桥梁利用罢了。江羨决也不知道他修魔之事何时且如何泄露的,亦或者只是套下一个罪名的空话,但也是真的,他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便一同都默认了。自当日和江家闹掰了,江羨决便知道江家迟早会对付他,若是不能好好利用便除掉,以免养虎为患,毕竟吃力不讨好的事谁都不想干。
而江家给出的惩处竟欲封了他的修为,剃掉他的根骨,剜了金丹,丢入万蚁窟自生自灭,江羨决怎么肯,便是在三堂上动起手来了。江羨决修为虽然在同辈中为佼佼者,但是江家那几个长老比他强太多,也精明太多,一番缠斗下来得了个两败俱伤,但明显是他落了下风不敌,且江家人多势众,江羨决一人又如何敌得过。然而让江羨决惊诧的是江临仙居然为他说话,碍于江临仙的介入,江家不得不放过他。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依旧是封了他的修为关入地牢受了戒律鞭刑,之后能不能活下来全看自己或是天意。
但是江家做的也是狠绝,那戒律鞭刑竟比一般的戒律鞭刑重,不仅如此还放了吸血虫,便是一点一点消磨他的生机,这一招不仅够折磨也够狠。若非暮无归心忧他去青昭秋岭查探,只怕早已命丧在地牢中了。
“江临仙居然会替你说话,真是奇怪。”云深思索道,江羨决在江家孤立无援,又没什么值得眼红的,况且他俩也不算交好,又是为何?
暮无归扬起一边眉头,道:“确实有些奇怪,我未曾去过青昭秋岭,地牢在哪我也不知道,还是江临仙告诉我的。”
“难不成他别有用心?”
云断念轻轻抿了抿苍白无血色的薄唇,淡淡道:“江临仙此人心思细腻,岂是池中物,江家束缚不了他,只是他不愿罢了。”
也确实如此,修炼修罗道的人心思都会比旁人多许多,修罗道修的不仅仅是杀道,也是心,杀心!修罗道以杀践道,一旦杀戮过重非但会造下杀孽,怨气缠身,也极易滋生心魔,殆堕修为,走火入魔。因此修炼修罗道之人心思细腻且玲珑剔透,最直接便是冷心冷情,没了繁杂的人心妄念就不会思虑过多从而给心魔有机可乘。所以江临仙自小就便囚隔起来修行,少了与人的接触,在成就了江临仙修罗大道之际也使得他不谙世事,受江家挟制而不得脱身。但若是江临仙想脱离江家也未尝不可,毕竟江家还没有人能够匹敌江临仙的临仙一剑,况且他身后还有一个脾气火爆的决戬真人,火气一上来谁的面子都不给。
云断念给江羨决探了一下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接下来就好好养伤即可,他交待了几句便出去了。云断念刚走没一会,就有人来了。
“江羨决!你有没有怎么样?!”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红色的身影风风火火闯进来,暮无归几人只觉一道黑影从眼前晃过,刮了一脸风。
舞流年站在床边拧着好看的眉头看着病弱且微笑着的江羨决,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这才几天不见,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啊。”
江家的事情在修真界都传开了,舞流年自然听说了,他不太相信江家就这么揭过了,事前必然有因果,必有隐情。他也想过江家会动刑,毕竟修真界便是如此,犯了大忌必然公之于众,以此为戒。而又得知江羨决逃离江家不见踪迹,思来想去,舞流年也就想到了暮无归,因为也就暮无归和江羨决最要好,便来玄水坞瞧一瞧,刚才正好碰上云断念,询问一下,果真在此。
江羨决微微一笑道:“放心,死不了。”
舞流年道:“是死不了,但是你不疼啊?光看着就疼。”
“还好,忍一忍就过去了。”自小到大承受过的伤痛多了去了,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感觉了,毕竟都麻木了,而且他尚忍得了。
“嘴硬,反正疼的也不是我。”舞流年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江羨决的臂膀,他甩了甩发辫,“哎,你怎么把事情闹这么大,你是不是傻了,凭白给别人落了口舌。”
“……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随便怎么说,我不在意。”江羨决依旧微笑,深邃的眼中划过一抹暗光,缀了几分冰霜。
暮无归不给面子的嗤了一声,道:“你心还真大,所以连半条命都不在意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硬碰硬不过两败俱伤,而你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不要命。”
舞流年又点头又摇头:“你要是真的想离开江家,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非要要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破招,不值。”
的的确确不值得,江羨决要想脱离江家有的是方法,若是能够和平商议最好不过,却偏偏弄成如今这局面,损了自己的名声落人口舌不说,还弄得一身伤,因为强行冲破封印又强行动用灵力,伤了根基,短时间内江羨决的修为无法提升,只得慢慢修养过来。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云深道:“事已成定局,多说也无益。”
江羨决只是笑笑不说话,舞流年撇了撇嘴甚觉得无趣,跨步坐在凳子上支着下巴时不时看向江羨决,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暮无归听得耳朵起茧子,道:“你叹什么气?”
舞流年摇了摇头,只是发发牢骚,暮无归又道:“你一个人过来的?”
舞流年点头道:“嗯,大哥二姐他们都有事情做,不在千疆,四姐忙着帮父亲处理事务,三哥不知道怎么了跑去青昭秋岭找江临仙了。”
“江临仙?琼枝不是不喜欢和陌生人相处吗,怎么去找他了?”云深不解道。
要知道舞琼枝连至亲之人都很少说话,更别提不熟的人。
暮无归道:“舞琼枝就自己去青昭秋岭了?你们也放心?”
舞流年耸了耸肩,他也不知道,反正三哥开心就好,要是江家的人敢欺负三哥,且不说父亲他有得把江家给端了。
“我想有江临仙在舞琼枝不会有事的,而且碍于两家的关系,江家也不会刁难舞琼枝。”江羨决道。
两家虽不算友好但也不坏,至少表面的和谐没有捅破,毕竟和旗鼓相当的氏家成为敌手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没坐一会,云守约就过来把云深和暮无归揪走了,玄水坞琐事多着呢,他才不会给这两只松懈的机会。
舞流年没有回千疆,而是逗留在玄水坞,自告奋勇的陪着修养的江羨决解闷,同时也不忘了修炼这事。舞流年和暮无归一样,都是个坐不住,但是舞流年不想暮无归东奔西跑,而是喜欢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舞流年大半时间往厨房跑,弄出奇奇怪怪的菜色给江羨决尝试,美其名曰补身体。舞家的弟子很多事情都要自力更生,所以多少都会一点厨艺,然而……
舞流年的厨艺简直让人不敢恭维,典型的中看不中吃!卖相不错但是味道就不怎么样了!刚开始暮无归几人不知道,入口之后……为了不让舞流年打击到只好忍着嘴里古怪的味道,面目扭曲。江羨决更甚,舌头已经麻木不已,还得强笑着。
舞流年是分不清糖和盐吧!
难以想象舞流年又是如何做出这些更菜色的,青椒炒香蕉,蝙蝠土豆泥……这能吃?暮无归很怀疑真的不会吃死人?虽然他的手艺和舞流年有的一拼,但是也不会弄这么奇怪。万般无奈下,云断念被几人推出来劝劝舞流年,别在弄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了,好歹别祸害江羨决这个伤患啊!
素来平和的玄水坞这段时间有些鸡飞狗跳了。
而此时,舞琼枝正身处青昭秋岭。也不知道是江家太嚣张狂妄还是怎么样,青昭秋岭并没有设有护山大阵,外人简直来去自如。
舞琼枝不走正常路,不从大门进,他找准了江临仙的院子翻墙过去。
院子里空旷,草坪翠绿,江临仙的院子平常根本就没有一个人会过来,也不敢过来。只有百米开外从会有人守着,是为了确保江临仙不会和除了江家极为长老之外的人接触。
舞琼枝脚才落在围墙上,一道凛冽的剑光袭来,一声巨响炸裂,脚边的墙岩碎裂,深深的剑痕烙印在壁上,裂隙如同蛛网蔓延在围墙上,发出细小的咔咔声。
舞琼枝一动不动,睁着眼睛有些呆愣,他抬头看向院里,江临仙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背对着他,一盏茶,依旧一身淡紫衣袍,肩上一条巨大的毛绒围脖,直拖在地上。
淡淡的声音响起:“你来做什么?”
舞琼枝问道:“你…要杀我?”
“不,但下一次我的剑不会再偏。”
舞琼枝抿了抿唇,跃下围墙进了院子,怀中抱着一个雪白的绒团子,他的步伐很轻盈,走过去把怀中的白团子放在桌上。缩成一团的兔子似有所感抬起头来,垂着的长耳朵竖了起来。
江临仙看着舞琼枝道:“作何?”
舞琼枝眨了眨眼,道:“兔子送给你,礼尚往来。”
虽然说的有点不清不楚,但是江临仙还是懂了他的意思,之前他把那条围脖给了舞琼枝,现在他送一只兔子作为答谢。
江临仙目光移向白白胖胖的兔子,兔子被他的目光一看立马瑟缩起来,瑟瑟发抖。没办法,江临仙身上的杀气太重,凝结成实,虽然收敛起来但是动物的直觉很灵敏,小兔子几乎要被吓破了胆。
指尖动了一下又收回来,江临仙道:“不要,拿回去,如此脆弱的东西在我手中只会死。”
舞琼枝道:“为什么?”
江临仙眉尖微蹙,眼底泛起杀意。少顷,他看向面无波澜的舞琼枝,冷声道:“舞琼枝,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厌。兔子可以留下,你离开这里,青昭秋岭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舞琼枝微愣,眼帘微垂,他闷声道:“对不起。”
江临仙倒是没想到舞琼枝会说对不起,还以为他说了难听的话会知难而退,此刻有些尴尬了,“你该走了。”
舞琼枝也不含糊,东西都送到了转身就走,院门口却迎面走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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