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一)（1 / 2）

楼予醒来的时候，正是夜里。暮色四合、不见寸光，可皮艇还在随洋流漂着。

大家躺的躺靠的靠，都浅眠着。他睁着眼睛努力去看四周，却什么也看不见。随着感官渐渐恢复，伤口那处传来了强烈的肿痛感，鼻子也酸胀得不行，想来白天的时候呛了不少海水。

他欲要去拧鼻子缓解那股酸意，却发现自己正攥着别人的手指。

骨节分明、食指中节处带着一枚硬茧，并不新，是常年扣动扳机留下来的。楼予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那只手的主人便翻开掌心，反把他的手握住了。

“冷吗？”亓昱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楼予循声去看，却什么都看不到，眼前只有浓墨泼过的夜色。

他是侧卧在皮艇内部的，大概是怕他弄到伤口，后背是空的。从声音来判断，亓昱应该是在皮艇的边角处，半边身子靠坐在皮艇边缘的姿势。无法视物的感觉本该很糟，但此时此地却并不让人特别难受。

也许是因为两人离得很近，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一点体温。更何况他整个人都被裹在狼皮里，一只手还被亓昱握在手心。

从那手掌的温度来看，倒也不用礼尚往来问对方冷不冷了。

“快到了吗？”楼予轻声问。亓昱把他拉上岸来的时候，楼予还是有点印象的，当时还没过正午，他们已经航行了至少十个小时。

亓昱“嗯”了一声，“傍晚能看见……岛了。”

“怎么？”楼予感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第三座岛很特别？”

“十有八九是座军港。”亓昱道，“虽然轮廓还很远，但能看到旗帜，还有靠泊湾。”

楼予皱了皱眉。

第三座岛倘若真是个军事基地，那就有些麻烦。地势复杂、设施齐备、火力出众，哪一个条件都令人不安。

现在队里其实严格来讲，只有两个真正意义上的战力。一个是亓昱，一个是小条。赵家叔侄和慕家兄弟，再加上他自己，都不是用枪好手。械斗还可以，真遇上几个枪法准的敌人，很有可能撑不过十秒。

而且一队人这么招摇地靠岸，会不会引起别人的突袭，也是个令人头疼的大问题。第三座岛不比第二座岛，玩家之间的争斗肯定会变多，因为寿命根本经不起消耗。他们这一队算是紧赶慢赶不怎么耽误了，却也还是用了近五天才到这里。这艘皮艇上命最长的就是楼予，他还能耗上一个多月，可其他人呢？

亓昱和小条、慕洲和慕渊明显杀过人，都在400h上下。可赵得和赵宾宾脑袋上的数字已经同步掉到了两位数……只能堪堪吊住性命。

楼予能感觉到赵得对命不久矣的那种不安，这也是尽管对方表现出来的样子足够良善，他还是无法完全放下防备的原因。保不准这一秒是队友，下一秒就会拔刀相向，这种事情实在常见。

像他们这样的人绝对不少，当发现自己再这么得过且过就要死掉的时候，再软弱的人也可能会突然极端起来。

直到亓昱捏了捏他的手，他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握起了拳头。

“亓哥，”楼予放松了些，任由对方握着，仰头问，“你说烂尾楼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亓昱道：“没摸透。”

“那……”楼予刚开口，脚边就感觉有人动了动，他又闭上嘴巴。

大家都很疲惫，好不容易睡得熟了，他不想吵醒别人。听说在他昏睡的这段时间里，队伍还遇上两拨小鱼群，拼了老命才护住了皮艇，没被撕咬破。

可是话还没说完，他躺着亓昱坐着，音量稍微小些就听不见了。但让他坐起来吧，照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又着实有点困难。

在他纠结的时候，上面那人俯下了身来。

尽管眼前一片漆黑，他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离他太近了。两个人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陌生又熟悉的另一股气息夹着海风抚过他的侧脸，导致楼予有一瞬间动弹不得，只能睁着眼睛直直看向对面。

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亓昱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吐息从楼予的侧脸转移移到了他的后脑勺——亓昱右手仍握着他的手，左手越过他的身体支在他的脑后，几乎像是把楼予圈在了自己怀里。

这个错开的动作让楼予稍微松了口气，但下一秒脑后便有低沉的语调轻轻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愉悦：“来说悄悄话吧。”

“……我刚才是想说，排除掉逻辑考虑，仅凭直觉的话，”楼予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又翻了个白眼，却没意识到自己的拳头再一次下意识握了起来，“你觉得是什么？”

“创造第二个现实。”亓昱答，“但并不是。”

楼予怔了一下，很快点头道：“刚开始我也这么想，但后来我发现这些副本都有问题，并不是游戏世界的简单复制。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在筛选强者，但事实上……”

“它在试图挖掘我们的弱点，目的不明确。”亓昱接话，“我也感觉得到，但话说回来，就是让它挖到了又能如何？”

确实也不能如何，楼予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你这人就没有忧心的时候吗？”

“还是有的。”亓昱轻笑一声，“比如今天在水里你死拉着我不放，害我差点跟着沉下去那阵，想想还挺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