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责（2 / 2）

但即便是这样，在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一点愤恨和不平，只是平静坦然地接受着这不公，把一切归结到自己的过失上。

是生来如此吗，还是只是已经习惯了？

穆雨觉得自己嗓子有点发哑，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待到心境稍微平整下来，才继续说道：“你胸腔和腹腔里都有少量出血。这个你自己知道吗？”语气里的呵责已然不再。

“……知道。”

“那为什么不说？”

“只是有一点疼而已，我以为过一会儿就好了。要是晚上还不好再准备自己去医院。”

“……还有，你心脏的情况自己清楚吗？”

“夏天那次心肌感染之后心衰严重了一点，接近二级……”陈凌说着看向穆雨，脸上浮现出了难掩的紧张，“这次医生……有说别的什么吗？”

“没有，和你说的一样，别担心。”穆雨赶快安慰道，“但是建议之后再去查查。你这样的情况应该有定期做检查吧？”

“嗯，下个月就准备约复查。”

穆雨看着陈凌眉宇间的从容坦然，只觉得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单薄柔弱，但内心却是意外的坚强和自立。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心里远比穆雨这个旁人要有数得多，而且也并不像穆雨先前以为的那样视之如儿戏，反而是相当努力。只是，现实对于这个性格倔强，心思又有些稚嫩的少年来说，也许是太过艰难了。

想到这里，穆雨原本的气恼已经全然熄灭了，心里除了心疼和无奈只剩下一件事难以释然——既然如此辛苦，为什么不肯说出来呢？

他低垂着目光沉默了许久，有些低落地说道：“陈凌，说实话，你觉不觉得我有点太过严厉了？”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陈凌猝不及防地愣了一愣，回答说：“没有。”

“真的吗？”

“真的，身边同学们也都，都挺喜欢您的。”

陈凌这话算不上说谎。刚升上高三的第一节生物课上，同学们看着年轻帅气的新老师自然都是十分欣喜的。女生们自不必提，男生们也都期待着今后与他打成一片。只不过，这几周时间过去，他们却未免有些失望。新老师虽然是年轻帅气的外貌，但却比其他老师更加不苟言笑，对他们要求也特别严格，拖起堂和占起副科课来可一点也不含糊。大家对他的好感还是在的，只是在一点点被消磨下去。

对于这些，穆雨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数。而陈凌在他面前拙劣的掩饰更是让真相毕露无疑。他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口气，眼中的怀疑散去，化作了一抹苦笑。

陈凌虽然自己不会说谎，但心思却是剔透明澈的。话音刚落下去，他就知道穆雨并没有相信自己。他心里发急，来不及组织语言就把心中所想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而且，我也觉得您很好，一直都这么觉得，暑假里知道您要带我们班的时候，我真的特别高兴。”

这回轮到穆雨愣了。他重新看向陈凌，目光里带着疑惑：“你以前认识我？”

“我……呃……”陈凌这才发现自己多嘴了，可话已出口却是再收不回来了，挣扎了片刻后只好承认道，“您可能不记得我了。高一的时候您到我们班试讲过，讲的是线粒体的功能。”说着，他渐渐沉下头，心里对自己刚才的口无遮拦无比后悔。

“试讲……两年前？”穆雨眼光略微一转。

他当然记得那场试讲。那是他当年应聘中的最后一轮面试，过程不算太顺利，可就在他几乎确定自己已经失败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人事部的电话，接着便结束了那一年以来频频碰壁的求职生涯。如今他已经工作两年了，再回想起那时的经历，不禁觉得恍如隔世。

难道说陈凌当时就在那个班级里吗？他从回忆里跳出来，看着面前陈凌低着头回避着自己目光的样子，突然间僵住了。

现实和记忆的重合的瞬间，他头皮都有点发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从第一眼见到陈凌开始，就总觉得他身上有种与众不同却又说不出来的特质，总在隐隐地吸引着自己。原来是熟悉感吗？

“我想起来了，我也记得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