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讲（2 / 2）

陈凌没想到穆雨会知道这事，耳朵一下子红了：“不，不用谢……本来就是我打扰了您上课。” 他知道那样一堂对他们而言普普通通的课，对于台上素不相识的年轻老师而言是有多么重要。回想起当年的事，陈凌至今心存愧疚。先前之所以后悔对穆雨提起此事，也是怕他认出自己。没想到如今让穆雨知道了，得到的竟是感谢。惊讶的同时，更是宽慰与释怀。

穆雨笑了笑：“其实，真正的老师哪有为了那么一件小事就讲不下去课的？我那时候是因为死记硬背，生搬硬套，所以有一点点异常就大受影响。记得我那节课第一句话是——‘生命在于什么？’”

“生命在于折腾。”陈凌接过话来。

“对！你竟然还记得？”

“很形象啊，线粒体里面确实很折腾。”陈凌说着，也不自觉地笑了。

“是啊，我也是觉得它形象，才把他写进台词里的。”

“台词？”

“嗯，表面上看起来是随口一提的段子，但其实都是我精心设计好的。”说着，穆雨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其实，真正好的课堂，甚至是正常的课堂都不该如此。但对于当年的我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穆雨顿了顿，继续说：“我大学读的是全国前几的生科院，同学们毕业后几乎都去读硕读博了，其中很多都在国外的名校。而我呢，当时家里因为我妈的病特别缺钱，我像赶鸭子上架一样急着出来找工作了，不知道自己能干点什么，误打误撞地考了教师资格证，最后竟然真的当了中学老师。但我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不是我擅长的东西，身边的同学也都同情我不能好好地继续读书做科研，而是要跑去做吃力不讨好的教书匠。我妈也总是唉声叹气的，怪自己的病耽误了我的前程。可是他们越是这样说，我就越是想证明自己能在这条路上活得很好。可越是执念，就越是活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讲不好课，生怕带的班级成绩下滑，生怕在学生面前不够威严……”

穆雨缓缓地说着，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反而是陈凌默默地听到最后，却仿佛在里面听到了自己，如同和这故事的主角身处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却被同一场大雨淋湿了身子。

话音已散去许久，他才从这种奇异的感觉里回过神来。

“可是我觉得您现在的课很好啊。”他对穆雨说，“只要在慢慢变好，那就说明努力没有白费。”不知怎的，明明是很乐观的一句话，这时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上了几分惆怅。

穆雨点头表示了认同，却又令人始料不及地反问道：“那你呢？陈凌，你觉得在慢慢变好吗？”

温和的话语却是如冰凌一般刺入胸口。陈凌僵了一下，惶惶地别开了目光：“……有啊。”

现在姐姐已经摆脱了蒋闻霄的骚扰，他也已经长大了，就快要可以不再做家里的负担了。他没有撒谎，一切看上去确实是在慢慢变好。可说话间他的眉目间却染上了显而易见的苦涩，在穆雨眼中欲盖弥彰。

但他不想再逼迫他说话了。

“那样的话最好了。”穆雨温和地说，“不过以后要是有了什么困难和心事希望你能和我聊聊，就像今天一样。说实话，我今天可是把什么心里话都告诉你了啊！想想觉得还有点亏呢。”

在穆雨故作轻松的玩笑里，陈凌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渐渐消散而去。他低头踟蹰了许久，然后向穆雨转过头来，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流转间如粼粼秋水，窗外淡金色的暖霞倒影其中，美得令人难以置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