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向来无奈(1 / 2)
最明显的是仍旧未散去的鲜血腥气。
不。
明显二字,只是于她而言。
江无云面色如常,压下胃间隐隐的不适,半蹲而下,伸手触地。
衣袍落地,却不染纤尘,宛若悄绽的墨莲。
剑痕。
指尖能感受到深刻锐利的凹陷缝隙,一击绝杀,圆融混成,完美无缺。
江无云顺着剑痕慢慢抚过,心更沉静,功体无声运转下,耳觉再细几分。
尘埃翻动。儒者身上衣料微小的摩擦。树叶倾斜半寸。
再远,脚步声,市集叫卖声,车马川流声。
江流倾泻,奔腾入海;山涧鸟鸣,幽彻回响。
又霎时,听感收束,一切声音消弭无踪,无尽虚无的黑暗中,唯有手下的那道剑痕。
它是如何被留下的。
它,是何声音。
剑器拖地,烽火弥漫。
……
明月不归沉,一如既往的空幽阒静。
一双琉璃箸,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
非常君想去夹饺子的手顿了顿。
猪肉洋葱馅的。
习烟儿以为他早就不挑食了。
还讨厌吗?不知道。似乎连同大圣果一样,都索然无味了。
越骄子。
玄默之间,被点了名的人轻摇白骨扇。虽然表面还是不改的冷静狠戾,动作中却透出一丝极细微的烦躁感。
疏道谴自作主张。
等待其他时机?
不行。此次本就是疏道谴主动提议,欲要除去门内几名难以掌控的儒生。若是出尔反尔,虽不至于他立生异心,但终究不妥。
麻烦。当初扬叔怎就看中了儒门。
难不成汝想让无云入道门或者佛门?
非常君的眉角极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你吾又是如何决定要嫁祸儒门的。
错了。是嫁祸邃渊与席断虹,以替手下报仇,顺便恶心君奉天。吾不便出面,汝还要乱想些有的没的吗?
非常君放下筷子。
“习烟儿。”
“觉君!”
听到唤的习烟儿还是蹦蹦跳跳的,红色短发与半扎的小辫轻快地晃动着。
“不吃了吗?觉君你今天居然浪费食物,羞不羞呀!”
“唉,”非常君无奈,对幼童带着几分宠溺,“回来吃,回来就吃。还请习烟儿大厨帮吾留好了,吾突然想起有事,需出门一趟。”
“嗯……”习烟儿歪头想了想,“算了算了,留到晚上就要失味了,到时候觉君想吃什么吾再做吧。”
“哈,也好。”
非常君耐心地微笑回应。
“啊,觉君快去吧,能让觉君连吃饭都不顾了,一定是很着急的事情!”
习烟儿忽然想起这点,反倒催促起来了。
他没有提什么注意安全的话。因为在他眼里,没有江湖,没有纷争,而觉君又是那么好、那么厉害。
非常君用手背轻轻点了点习烟儿额前的齐刘海。
红色的发丝夹着两缕白,柔顺非常。
“顾好家,等吾回来。”
……
龙门客栈。
非常君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往窗边的一桌空座位而去。
“哎,人客官,稍等一下,”一旁眼尖的店小二迎了上去,做了个请的手势,想将这位气度不凡的先生引向靠窗的另一桌,“您是头一回来吧,咱们这桌一般都是预留下来,不坐人的……”
非常君温和地摇头,依旧向着原本的目标走去。
他不疾不徐,店小二却怎么也拦不下,只觉得一晃眼,人就已经到了桌边。
“勿要慌忙,出了事情吾担着。”
“这……”
店小二留也不是,去也不是。他看出来了,这是一位江湖人,先前他敢阻拦乃是依仗自家客栈的大厨——据说是退隐的高手——自他们的首席厨师换了人之后,店里再也没被拆过。
敢打架的都被揍了一顿扔出去了。
可如今过了最初的劲头,踌躇又浮现了出来。毕竟也没谁能保证他一定无恙不是?
嗯……不过这位高人看起来很温和啊……
“去叫你们家的大厨过来吧,就说是故人来访。另外,上一份……玫瑰绿豆糕吧。”
非常君解下背后的伞袋,将其靠在桌边,悠然而坐,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店小二如蒙大赦,回应道:
“好嘞,客官您稍等。”
先来的是糕点。
比之过往更加的精致,层叠的花瓣雕纹恍若真实。
毕竟以前的厨子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非常君拿出筷子,轻嗅着绿豆的清香。
还是那一双琉璃箸。
伸手悬了半晌,他脑海中划过那一个静谧午后,她像个小猫般蜷在他怀里,靠着他胸膛安稳闭目。
发丝交织。
非常君可有什么想要的?
此时此刻,别无所求了。
眼神中一闪而过了深沉的哀恸,筷子最终又被搁下。
他没有胃口。甚至还有一丝反胃。
但心底深处又下意识地涌现了苦涩的宽慰。
自己还在悲伤。自己心里,原来还是有人在的啊。
非常君,汝真是可笑。假惺惺的罪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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