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晴昼无云(1 / 2)
非常君没有即刻动作,甚至是,有些僵硬地立在原地。
他目中有愕然。
他看见了。
只露出半张侧脸的姑娘,睫毛微颤,将醒未醒。
那气息与感觉他不会认错。
是她——
可是怎有可能!?
他在怀疑。
由不得他不怀疑,因为他自己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在骗楚天行的时候。而问奈何——不管是无云曾经无意间提到的信息,还是他自己所见——都是一个危险的人物。
所以惊诧过后,他没有立时去追,直至耳中得闻玉离经踏入院中的脚步声,他转身出了房门。
仅仅片刻,雨下得更大了许多,淅淅沥沥的声音不断,甚至有倾盆之势。
然而两人都顾不得这许多了。
“离经。”
“人觉先生。无云可有恙?”
玉离经开口便问,面上不掩担忧。看情形他应当是已将院门口昏倒的两人做了妥善安排。
“不见她之踪影。”
非常君摇头。他下意识地隐去了见过问奈何之事。
“这——”
玉离经一惊,加之心内焦急,忍不住迈前一步。是好友自己离去?不可能,致使那两名弟子昏倒的手法也不像是她所惯用,而且她也没有理由在此时离去。难道是阴谋者?可又是何人能悄无声息自儒门内将人掳走?若是与单锋血案有关,目标为何又是无云?
“你且稍安勿躁,吾或可尝试以术法寻人。”
非常君稍微安抚玉离经,面上也带着隐隐的担忧。
“有劳先生。”
玉离经当下虽然仍有忧色,但确实缓和一些,毕竟人觉二字在江湖上的分量不轻。思及他与自己好友的关系,不论怎样,也该是全力施为。再说,此刻他也并无更好的办法。
他抿了抿嘴,道:
“那吾便先行禀告掌门此事。”
一来,玉离经不确定非常君是否要用什么秘术,自然不便旁观,二来,此事也确实有上报的必要,事关司乐,又有弟子性命遭到威胁。
非常君点头:
“可。”
事情紧急,玉离经得到应答,当下便道别,转身离去:
“请。”
非常君目送紫衣温和的人走远。泠泠烟雨,迷蒙了离去者的轮廓,亦迷蒙了犹豫者的双眸。
“问奈何。”
声音虽轻,有一些低哑,在空旷寂寥之所却格外明显。
白衣白发,罩在水墨纵横的披风下而显瘦弱的人影稍稍睁开了本来阖着的眼眸。他感受到了自交握的两只手处流转回来的几丝命元。哈,聊胜于无。
问奈何松开了自施术开始便一直握着的手。听闻这一声,他便知道,目的已成了。
灵性深处,一点虚空之内。
江无云盘膝而坐,白衣不改,轻纱曼妙。
她额间萦绕着的点滴微光,在明灭间向外延伸,断断续续地穿透了无尽深渊,勉强触碰到了冥冥当中,自外而内的一丝联系。
问奈何牺牲自身命元所施术搭建的联系。
那些微光飘忽不定,在深刻的黑暗的压抑下,更让人怀疑它们是否下一刻就要熄灭。
「好友,久见了。」
久违的声音仍旧漫不经心,响在了黑暗中独坐的人的耳畔。
江无云睁眼的一刻,虚无深渊亦因为那一双静谧的黑夜失色。她眸中跃然的点点星辰,便是划空河汉,惊艳了无边岁月。纵然人间流离,山河改易,也自是流转不息。
“久见。”
江无云适应了片刻,感受到几分石床的寒凉,勉强回应了两个字。
能省则省了。现下境况,穿透层层障碍,能让她有苏醒而操纵这副躯体的机会,每一点行动所消耗的气力都是珍贵无比。
立着的人似乎没有回话的意愿,往生无相塔内一片寂寥。
江无云有些无奈。
她的时间并不多,可问奈何似乎又故意在浪费时间,连唤醒她的目的也不提。
“说吧。”
她又吐出了两个字,声音轻轻荡开,挣扎着才扩散入了白衣的人耳内。
“残缺的滋味如何?”
问奈何仿佛是早在等她这两字,立刻悠悠接道。
换了旁人,自然便要觉得这是恶意的嘲讽。
但江无云明白这多半是随意出口,甚至还带着几分悲凉,耳边又听见了他掩嘴而咳的闷声,于是她只重复又叹道:
“问奈何。”
半阖眼眸好似神游天外的人听了她喊名字,才又打起些精神般,面上换了几分郑重,略微俯身一礼;
“请你,替吾一奏遗弦之曲。”
这话说完,他却又颇为随意地以指捻过胸前白发,好像方才的正经都是玩笑。
江无云沉默了半晌。她明白问奈何说的是哪一首曲子。若是以往时刻,她必然要拒绝,但现下情况,她便有几分不忍了。
“理由。”
她未立刻正面应答,转而问起了原因。
“锁吾生机。吾的时间不多了。但吾,还不能死。”
问奈何的声调低沉而缓慢,中间带着习惯性的停顿。
这是曾经被讨论研究过的方法。但此法的原理实则与所奏之曲并无太大联系,关键在于用声韵合五行八卦之阵,行迷惑之实,则生机虽逝犹存。简单来说,问奈何因自身本源之缺憾,纵然内力再加高深,命元亦日渐流失,不可逆转,此法则是用能感天地之声“迷惑”本源之力,是隐遁于法则之外,搏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吾可施为,不一定需奏那一曲。”
江无云斟酌道。
“哈。吾欲要那一曲的曲谱。”
问奈何直言,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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