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顾嘉生无声说好,同时跟上。
人群实在太挤,缀在舞池,像撒了一大把芝麻。男人从群魔乱舞的无数张脸里游开,中途有醉醺醺的家伙一把将他搂住,对着他的耳朵吼,顾嘉生神色一凛,上前恶狠狠地将人推开。
那人确实已经烂醉,被搡得向后倒,又被肉贴肉地拱回来。不待顾嘉生讲什么,只乐得傻笑。
“谢了啊。”男人对他说。
顾嘉生根本听不见,根据口型做的判断,无非就那么几个字。
男人带他走出障碍,远远还能看见台上,两个身段妖娆的男性各自围着一根钢管扭来扭去。明和暗各占一半涂在面前的人的脸上。他歪着脑袋,向顾嘉生再度确认了一遍:“走?”
顾嘉生心跳得厉害,然后点头。
他领着顾嘉生拐过几排卡座,到了楼梯边,继续上行。一些酒吧会在二楼设几个简陋的单间,作用不宣而明,兴许他要去的就是这种地方。
顾嘉生的手不由自主地按了按左边胸口。
“就这吧,”男人一拧门把,“果然没锁。”
他挑的是走廊正中间的屋子,这个长廊天花板和地面的距离很小,显得逼仄,灯光也沉甸甸的,置身其中宛如进入了昏暗的矿道。房里更是浓黑。男人衬衫纤薄,原本自后背凸出一小截漂亮的脊骨,而现在马上就要没入不见五指的黑暗。
顾嘉生视线粘在他后背,前面或许是个深不可测的漩涡但他跳了下去。
“哎灯在哪来着,”男人摸索着,“不妨事,你在门口等一下也成。”
顾嘉生已经进来了。他想着顶灯开关无非就在入口墙壁上,手胡乱探了几寸,没寻到,就把手电筒软件打开。
“哦找着了。”
那灯小小一盏,就放在茶几上,同薄荷糖、小盘干果一起。顾嘉生把手机重新放回裤兜。这个地方和他想象不一样,一台电视、一张小桌、一只沙发,连床都没有。
“是不是安静很多,”男人说着就在沙发上坐下来,“上面这一层还是开店那会我给出的主意,平时顾客进来都要没收手机的。”
“做什么?”
他揉着胳膊:“看电影呗。那个筐里有蓝光碟片,一般是你随机抽一张就把其余的拿走,这边没摄像头,播到不感兴趣的,做别的事也没人管。电影院可没这么自在,不要去信小说里的无聊桥段,大庭广众,哪那么容易让你为所欲为。”
——那你呢,你想做什么,要做什么。
是和我看电影,还是干“别的”。
顾嘉生也坐在旁边,沙发不算大,但两个人之间仍有空气作隔。男人弯着左臂,右手五指屈起,搭在裸露的皮肤上,还在顺着一个方向按摩手掌下方的肌肉。顾嘉生回忆起刚才他小声倒抽了一口凉气,伴随着器物的响动,估计是不慎撞到了。
“痛?”
“不啊。”男人随口说。
灯光映射范围不大,只将将好笼住两个人的身体,顾嘉生看见男人的瞳孔,这么照的时候更淡更亮,像色泽温润的琥珀。男人清了清嗓子,眨眼睛时睫毛颤动,上面光华宛转,一根根随时可以数到。
“你想不想——”
然而他没能说完。顾嘉生抓住了他的手,对方可能是淤青体质,只碰了一下,那一块区域就变了颜色,青青紫紫的,和周围的白皙对比鲜明。
顾嘉生鬼使神差,鼓起嘴给他轻轻吹了吹。对方手臂上生着细小的绒毛,热风流过,肉眼却看不见它们有否随动。
男人并未意图挣脱。
顾嘉生捏着他腕子的手往下,垫住对方掌心,这才看清男人指甲缝里的白色碎屑,无端松了口气。
“这是粉笔灰?”
“嗯。”
“你是……老师?”
“算是?”男人应得轻松,“放假在给人当家教。”
这样的问题已经触及隐私,顾嘉生还想继续,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进行下去。可能对方说了真话,也可能作伪——虽然对方掌心的触感确实不如看上去那么细腻,都没所谓的,只要那粉末不可疑。
男人识破了他:“你以为是什么?毒品?”
顾嘉生抬眼看着他。
“胆子真大,”男人笑起来,“明明怀疑,为什么跟过来?就不怕我真把你毁了?小年轻警惕心还是不高。”
他说完这句就要把手抽离,顾嘉生没让,维持着如一的姿势,两片薄薄的嘴唇都快抿成一条线。这么专注而严肃,好像解不出面前这道压轴题。
顾嘉生今晚的到来,与其说铁了心要开荤,不如说表达叛逆的成分更多一些。他这个年纪,来体验另外一种生活方式,想玩,想比同龄人多几句话资本,简直是顺水推舟。
他进来了,心中那部分野望,随着时间推移转化成失望,因为顾嘉生发现,他孑然来去的本质并未改变。
顾嘉生的生活很无聊。象牙塔内外三点一线,常接触的是同学老师和邻居,与他妈整年见不到几面,除了吃穿不愁,活得像个孤儿。
他站在行色匆匆的人里,空虚感与日俱增。不知去哪,又要同谁。来了这个同类的集中营,发现也不过徒增烦恼。
他身上仍然存在如此明显的区别。
这简直像旅行,出发前在高铁站看目的地的宣传片,每一帧优美得能保存下来当桌布,半途还有移动公司做托儿,热情洋溢地给你发欢迎短信。等人到了才知道天差地别,仿佛去的另一个地方。
顾嘉生不是来打卡,或者购买一套明信片捎回去的无聊游客。但他要的是什么呢,顾嘉生说不上来。
——你就不怕我?
“不怕。”
他觉得在对方身上藏着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顾嘉生抓着的力气蛮大,男人干脆不理了,反而把自己另一只手勾在他脖子后面。
意思显而易见。
顾嘉生此前从未接过吻,在他想该不该在对方面前暴露这一点的时候,男人就看出来了。所以开头只是嘴唇与嘴唇简易地贴在一起。对方的唇肉比他想象到的还要软,仿佛顾嘉生在吸食一种汁水饱满的果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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