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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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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一个声音说,“请问你是在等什么?”

见是个穿制服的女生,顾嘉生压着火气把来意又说了一遍。

“啊,”那个姑娘愣了愣,说,“你等等啊。”

这回倒是很快就把他们带到另一个办公室,顺利调了录像,因为不能翻录也不能拍照,顾嘉生只得记下对方车牌号和大致的轮廓。

“妈的一个电瓶当凯迪拉克呢,速度七十迈心情自由自在的,”王称义愤填膺,“生哥你看,他这里回了头,但是没停反而加了速度……”

顾嘉生颔首,向办公室的人道谢。

“没关系,”女孩子赶紧道,“我也是看你们坐了那么久……别跟其他人说是咱们——”

顾嘉生笑了一下,招呼还在喋喋相骂的王称:“走了。”

最开始接待他们的男人应该是换过班,领导也不见踪影。

“那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王称说,“我帮你留意着。”

“不用。”顾嘉生摇头,说。

那条路竟然这么偏,十有八九是附近的人才更有可能路过,而且正午时分,应该就是回家做饭,或者做完饭再回工作单位的,让王称去大海捞针,不如他自己守株待兔。

王称耿耿于怀地说:“妈的,那个男的刚就在玩我们,人都跑没了……话说哥你脾气啥时候开始变这么好了?”

“不然呢?”顾嘉生瞥他,“怼警察能给你捞好处?”

“可万一后头那女的没来怎么办?”王称说,“等到天亮?”

“不会,”顾嘉生肯定地说,“不吵不闹的,坐在那里比撒泼骂街的更让他们难看。”

但凡顾嘉生不越界,出丑的就是那一边。只是——

“不是我脾气好,”顾嘉生表情异常的冷静,“就刚那拿鼻孔看人的男的,说不合规矩四个字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多想直接掐死他,但于事无补。刚才那女的那眼神,我也反胃,好像是开恩给来的一样……操!”

王称吓了一跳。

顾嘉生把脸侧过去,走快了几步,才说:“本来就是陆瑶该拿的,凭什么还要他们施舍。”

本来就是他们要做的事情,凭什么敷衍了事。

但顾嘉生没办法,要达到目的,只能在毫不让步的前提下,又表现得服服帖帖。

有时候顾嘉生撞死胡同,快被那种不屈逼得发疯,简直快要相信施女士的话,什么都不万能,但钱万能。

妈的。

所以顾嘉生还是觉得自己没用。

承认许许多多的无能为力,又跳不出怪圈,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王称猜着他想到了自己父亲的事,有点害怕,小声喊他:“生哥?”

顾嘉生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吃饭吗,要不我们去吃饭吧,”王称提议,“我知道一家很好的烧烤。”

“带路。”顾嘉生把鸭舌帽又往下压了压,说。

//

晚上在王称安利的店撸的串,喝空六个啤酒瓶,他们酒量比这远要大,但是王称还要加班,怕第二天头痛误工。

他妈生病之后王称先寸步不离地照顾了一年多,这份工作满算也才几个月,税前三千五,周末加班一天两百块,所以都抢着上。

“我今天特意推了晚班呢,”王称说,“够哥们儿吧!”

顾嘉生把最后半杯量的酒让给了他。

王称也是憋坏了,一直说个不停,组里的老大看谁不顺眼,旁边的工友狐臭能熏晕一屋人,还有厂里的事故,谁开机床的时候一不留神削掉半根手指。

“待会儿去逛逛啊,”他抹完嘴上的油,“这附近有家音像店,卖好多绝版专辑呢。”

“……这种店会开在这里?”

“——本来哪轮得上,店主淘宝店被查了,搬过来的,自家楼下不用付租金。”

“那去看看。”

王称自嘲说:“别不信——你看现在谁还信我是玩过乐队的。”

“你还想当天王呢!”

王称躲过他一脚:“你不想?”

顾嘉生笑了,骂他:“我还真没想过。”踩在他的影子上。

王称这个棒槌难得没有夸大其词,店面竟然还挺大,进来的时候在放Guns N’ Roses。

“跟你今天这狗链子挺配啊。”王称说。

店主抬头冲顾嘉生友善地微笑。

两人钻进来,顾嘉生视线环绕了一圈,货架一排排列着,满满是各种各样的唱片。

看得出王称是常客,跟店主聊了几句自己就往熟的地方跑了,顾嘉生看的时候他已经戴着店里的耳机用唱片机听什么。

顾嘉生也就去找自己的了,这地方有一种避风港的气息,很让人舒心,难怪王称喜欢。而且顾嘉生边听边用手机查了一下,这个店在本地小众音乐圈知名度也挺高的,他高三没花精力在上面,又不喜欢交友,显得孤陋寡闻了。

“您好。”

顾嘉生正听到“turned you into someone new”,拿着耳机线的手无意间拨掉了其中一只。

“我用现金可以吗?”

“没问题。”

“——多谢。”

急促轻快的节奏还在继续:

But now I think it's time I livelifemy own

I guess it's just what I must do

Don't, don't you want me

……

“少了一个硬币,我微信转你——”

“没关系的,不用了。”

顾嘉生一下扯掉另外一只。

他的腿却像被钉子楔在原地。

顾嘉生没有告诉沈均的是,他虽然讨厌吸二手烟,但是对方抽烟的样子很性感,尽管他只是看到极其短暂的一个片段。

嘴唇很薄,像磨得极利的刃片,又刷着一层水亮的漆,裹得仿佛蝉的翅膀。他的脸在灯光变幻下若隐若现。

还有声音,他一说话让顾嘉生觉得进入一场梦,调子柔软,好像只消一个眼神,两个人就已经建立起一种奇妙的关系,足够让他们在那几个小时静静对坐。

“You know I don't believe——”

顾嘉生如梦初醒,连王称都没办法招呼,跑了出去。

遥遥地传来几声狗吠,汽车的喇叭,孩子尖着嗓子,在叫。路灯的光洒满这个紧密而窄小的空间。顾嘉生七拐八弯地走出巷子,这边离商区已经很近了。现在他面前有一条大路,一座人行天桥,一个地铁口。

顾嘉生犹豫片刻,过到马路对面。他步履匆匆,四下张望,寻找记忆中越来越溶进灰色的那张脸,或者一个形状漂亮的后背。

顾嘉生没有找到那个人。

“您好,要喝点什么?”

顾嘉生同非亲非故的人常常零交流,行动力却尤其强。

“落日下”还是那么吵,甚至比那一天更吵,他一路走到吧台,中途路过好几对在卡座上已经叠在一起,难舍难分的。

他打算找调酒师问问那个人的下落。

“先生?”姓徐的调酒师礼貌地唤他,“点杯什么吗?”

确实是那张脸。

但调酒师已经完全不认得他了。每天要服务那么多客人,说成百上千一模一样的话,忘记了,再正常不过。

世界上有六十亿人,两个人在茫茫人海再次相遇的概率,无限接近于不可能事件。

“不用了。”顾嘉生说。他拨开人群,回到大街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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