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八章(1 / 2)

加入书签

七岁时市中心第一家水族馆开张。

顾嘉生吵着让他爸带他去,第一周,顾谨行礼拜天没能下手术台,第二周他到外地开会,第三周……第三周顾嘉生没有再提这件事,于是他爸就把这事忘了。

电视台记者到人头攒动的现场出采访时,顾嘉生在节目里看见了。

给施岐打电话,不接,发信息到他手机。

-我在上班,中午把冰箱的菜热了吃。

施岐分身无术的话就把他反锁在家里,这顾虑有前车之鉴,再小一点的时候,某个邻居带他去逛商场,差点走丢。顾嘉生亲近那个长辈,是因她待他好,比施岐更像妈妈。

顾嘉生一天天长大,学会了把东西放在心上,却不抱希望。

初中他爸死后,施女士重获自由,对顾嘉生没再有那么强的控制欲。他的日子突然松快了,和乐队几个人翻墙逃学,还有骑着自行车一圈又一圈漫无目的地在这座城市闲逛,也是某天,他心不在焉地蹬着脚踏,一抬头,发现那家开张多年的水族馆就近在眼前。

那时稀有到几乎只在日本动画片能看见的水族馆,如今门可罗雀。

顾嘉生却很高兴地看了一下午发光水母。因为在不经意间,他竟得偿所愿。

在与沈均的四目相对中,他回忆起了那个遥远的下午。

//

“喂?”沈均终于显得着急了,“你还好吗?”

沈均今天出去办了趟事,到路口想起那天的音像店就再去随便逛了逛,临走口渴找一个店买点喝的,谁知就听到巷口斗殴的动静。

面前年轻男孩子剑一样的眉毛拧着,挽霜花似的聚着一股蓬勃的怒火。

辨认出他之后,取而代之的是种寡淡却始终萦绕着的迷惘。

虽然刚才乍一见那会儿,男生从头发丝到脚趾都写着“不是好鸟”和“别惹老子”,给沈均的感觉却更像一只小狮子伸出布满伤痕的爪子。

顾嘉生回神了:“没事,嘶——”

“麻的感觉过去,开始痛了吧。”沈均了然地说,轻轻握住顾嘉生的胳膊肘。

顾嘉生毛炸了一下,甩开他。

不过沈均没说错。刚才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只觉得下半拉胳膊无知无觉,好像任搓圆扁的橡皮泥,现在才觉察到先前刀锋擦过手臂,留下了一个口子。不深,五六厘米长,还在不停冒血。

欠操的。

“没关系,浅得很。”顾嘉生冷着脸,说。

沈均的视线并没有因为这句话移开。

青年垂着眼睛,睫毛密而长,笑消失后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安安静静,似乎真的对顾嘉生一身大大小小的伤颇为担心。

顾嘉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随意掀起衣角,按在伤口上。

他这样一做,衣服整个往上撩三分之一有余,露出劲瘦的腰腹,沈均余光瞥见淤青旁边小小一旋肚脐,暖橙色的光线缱绻地窝进凹陷中。

沈均移开眼。

顾嘉生莫名松了一口气。

两人沉默一阵,沈均说:“你这口子,刀划的么?”

“嗯。”

沈均又把他瞅了一遍:“刀呢?”

顾嘉生看向巷子深处。

沈均便朝他视线投放的方向走过去,中途碰到地上易拉罐,发出一路滚远的哐当声。

他弯腰捡了那把水果刀,说:“走?”

顾嘉生跟着出来。

沈均的车停在灌木丛前,一辆平淡无奇的黑色大众。

“我送你去医院处理一下。”

“不去,”顾嘉生说,“我不想去医院,你非要管的话我现在就走。”

“多大人了,”沈均笑,“好吧,不去就不去——血止住了没?”

顾嘉生没答话,把被浸得颜色加深的衣服扯下来,须臾硕大的血珠子又往外冒。

“可能太薄了……”沈均说,“拿这件。”

他抬着上半身朝后座欠了几下,一勾手,坐回来。顾嘉生认出递给自己的正好是那天睡着之后,沈均留他的外套。

“你试试能不能打个结,比拿手压省力还有效果。”

顾嘉生嗓子发干,他侧着脸,沈均勾上嘴唇,在笑。

顾嘉生觉得自己着魔了。他干嘛要钻沈均的车?这个问题和当天他为什么要跟沈均进“小黑屋”有异曲同工之妙。大概是沈均这人太神奇吧,他单是站在那里就让顾嘉生想到以前看过的电视剧中,煦日下大片大片的向日葵花田,他就像从那个地方被风吹过来的一样。

所以明明是背光,沈均的模样也勾勒出一个突如其来的亮块。

……算了。

顾嘉生清了清喉咙,说:“有水吗?”

沈均推一杯没破封的奶茶给他。

比亲爷爷还熟的LOGO比亲爷爷还熟的包装,妈的八卦店主阴魂不散啊!

顾嘉生差点翻白眼:“我靠,这就是奶茶粉兑的——你钱花得太冤枉了,小卖部拿瓶阿萨姆都比它强!”

“是么,我觉得还行,尚可下咽,”沈均如常道,“旱地别嫌水脏。”

回答他的是顾嘉生拿吸管戳破塑封,大口大口向上吮发出的咕咕声。

沈均一手握方向盘,一手顺帖地垂着,戏谑地望他。

顾嘉生含着吸管,不甘示弱地哼哼道:“——真香。”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前面正好要等绿灯,沈均干脆两只手都放下来,搭在腹部一下一下地拍肚子。他长相属于温润那一挂,平时就算不做什么多余的表情,只认认真真地看人都仿佛带着暖和的笑意,现在笑得如此开怀就更是整个儿显得无比生动。

顾嘉生就是被他带得跟着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单眼皮,嘴唇薄,以前都是清清冷冷的,这么一放开来,眼睛眯着,嘴张开,沈均才发现他甚至有颗不太突出的虎牙。

那天可能是太黑,或者人造光太乱,没瞧清。

来这走一遭,既然碰到了,总归要一起照照太阳的。

大道蜿蜒无尽,本就在等候迎接落日。

顾嘉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瓜得死,”顾嘉生眸中仍然充盈着笑意,“有毛病啊!”

沈均说:“大概真的是吧!”

“前面的还走不走了!”伴随一声尖锐而亘长的喇叭。

沈均飞快调整情绪重新开动车子。

顾嘉生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沈均要把他带去何方。

“去哪?”

“你不是怕见医生么,”沈均神色如常,“去我那吧,我一个人住,备了医药箱,给你简单处理一下再走。”

顾嘉生眼中一晃,想到沈均说的那句话。

他没有见人一面就上床的习惯。

//

意识到来者是沈均的时候,顾嘉生在一刹那,像是把一串数字排列组合,对对方的反应罗列出若干种可能来。

或许会直接离去,或许会详细追问,而顾嘉生则会因为被他看见自己暴戾的这一面,将那个瞬间翻涌的喜悦沉入深潭。

沈均的做法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

他什么也没问。并且就这样地说,你可以去我那儿包扎伤口。

那之后呢。

仿佛顾嘉生是停留他肩膀上的一只候鸟,不管什么时候飞走,都会重新飞回他身边。

又好像随时随地,顾嘉生会发现另一个更加丰饶的栖息之所,若他迁徙而去,沈均也只是祝福,并不挽留。

“怎么了?”沈均抽空看了看他,“你要是不乐意,那我找个小诊所怎么样?说真的,这种伤口最好还是不要麻痹大意。”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