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顾嘉生视线移到他脸上。

沈均靠边停车，他明白顾嘉生或许有一些要说的。

顾嘉生看了看几米开外商铺放着人台的橱窗。

……难得有一批衣服连薛仪奇奇怪怪的那些都比不上。

沈均把他那只拿衣服缠得猪蹄一般的手小心放好，顾嘉生腕骨反着一拧，抓住对方。

沈均平静地望向他。

顾嘉生只是摊开他的手掌，完好的右手食指指尖摩挲沈均掌心的纹路。

“这是我的名字，”他一笔一划，盯着沈均，说，“顾、嘉、生——记住了。”

最后一横结束，顾嘉生挺直脊背，目视前方。

沈均吁了口气，没说什么，将痒意蔓延到的五指蜷起来。

……几分钟后。

顾嘉生无语：“你干嘛一直绕圈？”

“不好意思我忘记怎么走了，”沈均说，“等等啊，我开个导航——”

“这也太路痴了吧！”顾嘉生倒，“你真是老师？教什么啊你不可能教地理对不——”

他凑过去帮对方看定位，沈均低下头，他的话音从顾嘉生耳垂擦过：

“在下不才，”沈均笑着说，“乃你们学生时代动不动就请体育老师越俎代庖的——语文老师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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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那阵狂笑的后遗症，也兴许是沈均路痴属性的暴露起了缓冲作用，顾嘉生的表情有了一些松动。

上楼进屋。

沈均把一双拖鞋放到他面前：“想喝什么，有茶、咖啡和可乐。”

“你能说英文吗？”顾嘉生故意说。

沈均愣了一下，“你这梗好老啊。”他打开冰箱看了看，“运气不错，真的给你说着了。给，最后一瓶。”

顾嘉生扯开橙汁拉环。

“遥控器在沙发上，想看电视就自己开，”沈均说，“我进去拿药。”

他点点头，目送对方进去了。

沈均的房子大概是租的，进客厅前最后一道门背后还贴着住房须知，脱胶的右下角陈旧地卷起来。这是个两室一厅，一间卧室另一间从门口看，看不到床，只有几架书柜和席地摆放的置物箱。

顾嘉生知道很多房东出租时都会说可以拎包入住，就是提前配备了相应大件的意思，沈均这屋一股冷冰冰的样子，好像除了原先的布置就再没花心思装饰过。顾嘉生在电视柜边上还看到几个垒在一起至今没拆封的快递纸箱。

……感觉明天就要走人了似的。

“在看什么？”沈均拎着个小药箱走出来，谦道，“屋里很乱，别介意。”

顾嘉生对着搁地上那面小黑板抬了抬下巴。

“哦，”沈均边翻找药品边解释说，“我练板书用的——暑假过完就正式带学生了。”

顾嘉生记起他先前说的，“家教？”

“不是，”沈均说，“在一所高中，家教是说带亲戚家小孩，帮个忙而已……过阵子我还要到单位附近找房子，这里是上个月到蓉城之后暂时租的。”

难怪。

“开车去不就行了。”

“不想开，”沈均对此很随便，“没事，反正我搬惯了——我在什么地方都呆不长久。”

“……那你练什么板书，既然你又干不了多长，”顾嘉生举一反三，“不过你字确实丑得可以——嘶，哎轻点能成吗？”

沈均竟然伸手拍了下他脑袋！

我靠……顾嘉生毛了，男人的头女人的胸，都是老虎屁股沈均好端端的是干嘛！

顾嘉生对他瞪眼，然而沈均却热乎乎地笑起来：“我先拿生理盐水给你消毒，忍忍。”

八成故意的吧你！

沈均处理伤口的方式相当简单粗暴，和他那张温和的面皮差了快十万八千里。一大瓶盐水简直跟泼上去似的，顾嘉生脊背虾米一般蜷了下，赶紧把胳膊伸出去免得弄脏皮质沙发，洗掉污血的盐液循着他流畅的手臂线条向地板淌去。

沈均一面看他神色，一面控制力道。

顾嘉生不愿在沈均面前露怂，哪怕沈均下手又失了轻重也板着脸作忍。

“不好意思，”沈均笑了笑，“我很少处理这个。”他上完碘伏裹好纱布，又掏出一瓶油，示意顾嘉生把淤青的地方伸过去。

顾嘉生挑眉，“得了吧，你以前对象也好朋友也罢，就没个磕磕碰碰的？”

“有是有，”沈均说，“都没你这样闹腾。”

他见顾嘉生没动静，想去捞他的手，顾嘉生往后背了一下。

沈均就把药箱收好。

“你就不问我干嘛和那个人打架？”

沈均望了下他那一截雪白的纱布，笑道：“你愿意说自然会说。”

“……嗯。”

“终归你不是那种事出无因的人，”沈均从烟盒磕出一支，但只是夹在两个指腹之间，“不过就连上个药，再怎么忍着也是会痛的。既然痛，以后还是尽量爱惜自己。”

顾嘉生呵了一下：“你又知道了。”

“嗯，我就是知道。”沈均再次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徐说你来找过我。”

顾嘉生“……”。

“但是前两晚我过去，又没再看到你。”沈均的笑眼微弯，“不想今天能碰到。”

顾嘉生说：“你说我不是事出无因的人，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去找你吗？”

这次沈均没有那么快便回答他。

半晌，他说：“大概吧。”

顾嘉生看着他。

沈均还是没有其他反应。他脸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情绪，但凡什么一吹，就会立即散乱。顾嘉生想伸手把它拢进自己怀里，却又迟迟难以动弹。

最后他从桌上烟盒里也拿了同样的一支，叼在嘴里。

“我以为你讨厌烟的味道？”

“我不抽，”顾嘉生说，“不是不会。”

学会了之后他就没抽过几回。

然而沈均身上那种淡淡的烟叶味却让顾嘉生十分安心。

沈均从容而无奈地笑了笑。他躬身从茶几下面取来打火机，点燃手头的烟。咔嚓。火苗一跃又熄下。现在一点荧光就在他的唇畔。沈均拿手勾住顾嘉生的后颈，他顺从地靠过去。沈均敛眉垂目，右手泛着鸡蛋白一般的光泽，稳着手里的烟，直直地抵住顾嘉生寂灭的烟头。

暗红色的星火蔓延。

“我还能来找你么？”

沈均吐出一口灰蒙蒙的雾，他把解锁的手机递过去，顾嘉生拿着给自己打了个电话，略微踟蹰，索性把微信也加上。

等他还给自己，沈均说：“下周吧。工作日我要参加学校的培训，周末我想去熊猫基地。”

“？”顾嘉生说，“周末联系吧，我可以给你当免费导游。”

“你想去？”

顾嘉生自然道：“去啊，我就去过一次。”

“我还以为土著去是家常便饭。”

“开家门口就懒得去吧，”顾嘉生不多说，“走了。”

他顺便把什么往沈均空闲的那只手一套。

沈均低头一看，笑了。

这小子……顾嘉生把易拉罐的那个铁皮环嵌在了他手指上。

光线从窗外筛进，在拉环周身描了明亮的一圈，竟然像枚戒指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