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沈均不是两手空空，他腕上挂了一只卡片机，还拿着两个可爱多。

“辛苦了，吃个冰淇淋。”

“甜腻腻的，”顾嘉生嫌弃地说，“我不要。”

“行，算我嘴馋，你舍命陪君子，”沈均撕开外包装，“来，走一个。”

顾嘉生左右无法，只得接下。沈均笑眯眯的，“对嘛。”

“多大人了这。”

“能多大，”沈均看向他，“在老路店里遇着时我都以为你没成年，门口小鬼查得松，被骂好几次了——身份证我看看？”

老路谁，哦那个酒吧店主……顾嘉生扔完垃圾，另一手掏给他。

虽然证件照的拍摄水平亘古不变，倒也没糟践上好的美人胚子。少年理着露出茬青绿色头皮的圆寸，绷着面皮因为天气热很不耐烦的样子，眼珠黑亮。

“……你还蛮适合这个发型。”不像顾嘉生现在头发长长，没绑发带的时候额头那两绺垂着，把皮相衬柔和几分。沈均发现他前两周刚满的十八。

上学还真早。沈均拇指和食指捏住薄薄的卡片，放进顾嘉生背包拉好拉链：

“走。”

顾嘉生吃得心不在焉，只记着冰凉，回甘，相比之下沈均的动作比他有趣多了，慢条斯理地咬下来，全部化掉咽下才继续下一口。他的鼻尖沾了柔润的白色，一簇堆雪似的，顾嘉生目光锁在那上面，三番五次想抬手帮他揩掉。

然而沈均反应太快，对上他的眼神就立马明白过来，难得赧然地一笑，掏出纸巾擦干净了，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往旁边一撞：

“哎？”

一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姑娘可能是太高兴了，滑溜溜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后边家长喊她停下也不管。

顾嘉生把他扶了一下，压低声音，“熊孩子。”

“没关系。”

“你走里边吧。”

沈均笑着，“我刚就是不当心。”

看他模样还蛮喜欢小孩子的，也是，毕竟干教育这一行需要足够的耐心和宽容。

顾嘉生才发现自己还拽着对方衣袖，刚放下来，沈均主动拉起他胳膊，说：“别走散了。”

他说得极其随便，没看顾嘉生，注意力放在前面的路上。

进分馆前是茂密的树林和水泥路，每个岔口安着引导木牌，也分布一些卖饮食或毛绒周边的商铺。今天本地人很多，夹着口音的川普在炎热的空气中扔来扔去，小道低矮的灌木丛后放了做成石头形状的播放器，音乐声很大，弄得所有人交流全靠吼。不时有人打电话，无非是“你在哪里”和“我也不晓得咧”，以及一通瞎比划。

顾嘉生说：“我才不会丢。”

他俩挨得近，这个音量沈均可以很顺利地接收到，“我不认路，我要走没了，只能告诉你前边是树后边也是树，满世界找吧你。”

“那不止，”顾嘉生灵机一动，给他支招，“你还可以让我去广播站，‘顾嘉生先生，请听到广播后速至X区服务台，迷路的老师正在等您把他接走’——”

这也太损了。

连沈均都忍不住笑着骂他，“滚犊子。”

尽管顾嘉生表现得对他颇为无语，从头到尾却也没故意去挣脱。其实沈均的力道很轻，顾嘉生甚至要费功夫控制手臂摆动的幅度，以免不知不觉，这个维系的动作便被打破。不是亲亲热热挽住，更不是十指相扣，就如此简易、自然不过的举止，顾嘉生都倾注上大量的精神力。

汗从毛孔渗出，小臂湿乎乎的，而沈均的掌心温暖干燥，薄薄的茧子传来微妙电流。

顾嘉生皮肤起着细小的颤栗，他不说话，因为沈均的态度是那么光明磊落，他不想显得自己大惊小怪。

沈均一直没有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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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这样走了半晌。

“你挺会挑时候，”顾嘉生说，“蓉城基地的熊猫通常在夏天繁殖，上个月刚生了一窝呢。”

沈均说：“我是有备而来。”

“哦，”顾嘉生嗤之以鼻，“那你说接下来往哪走？”

“哎，一个梗玩多了就不好玩了！”

沈均的语气里更多是笑意，听不出半点警告，但是顾嘉生真就走着走着停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沈均随便指了个方向。

“错，”顾嘉生拿拳头包住他横着的食指轻轻往另一条道带，“这边！到底是谁拿的地图？”

沈均虚心受教，“那你拿。”

“我不用，我闭上眼睛都知道路。”顾嘉生说得豪气万丈。

牛皮不是吹的，五分钟后，两人顺利在太阳产房外排上了队。

新诞生不久的熊猫宝宝还是体型小巧的粉皮老鼠，分别放在两只保温箱内，用透明玻璃作隔板，屋外拉起警戒线，游客就在警戒线围出的区域活动参观。它们嫩嘟嘟的，实在太袖珍了，裹在蓝色的毯子中，身上插着针在输营养液一类的东西。

沈均叫了几遍刻在名牌上的名字，熊猫宝宝有所感应般的抬了抬脑袋。

“它是不是听见了？”

顾嘉生不大想回答这个问题……挺傻的。

人如潮水，先浪总要被后浪拍到沙滩上，沈均的手在窗户上扒了没一会，就得顺着大伙往前走。

顾嘉生心思并未放在幼崽身上，他想，可能偌大的场馆再找不到第二个敢在国宝面前心猿意马的人了。顾嘉生的视线始终黏着沈均。

沈均做出对小动物很感兴趣的样子时，自己都沾上了几分幼稚的气息。他这么无忧无虑笑的时候眼角积出一个很小的凹陷的坑，必须给顾嘉生足够的条件他才终于发现。

两人走出来，沈均意犹未尽地说：“不知道看见这么多人的熊猫们在想什么。”

“想什么，”顾嘉生顺嘴说，“当然是想，无聊的两脚兽，闲得长毛了吧天天过来看我们吃喝拉撒。”

“小帅哥，”沈均逗得发笑，“……你原来说话这么欠啊？哎等等——”

“？掉东西了？”

“不是，”沈均遗憾地晃了晃手上相机，“刚光顾着看，忘记拍照了。”

顾嘉生不介意，“那再拍一次。”

“算了，都走到——”

“没关系，能要多久。”这次倒是他主动擎起对方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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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按成长顺序依次去了幼年、亚成年和成年大熊猫别墅，紧接着往小熊猫的两个活动场走，沈均记得这件事后快门声音一直响个不停。

“会不会烦？”

顾嘉生摇头。

“我想再拍拍小熊猫，”沈均说，两人上了木桥，“不过这种动物神出鬼没的全碰运气，估计是没缘了——注意脚下，哎！”

他刚提醒完顾嘉生，自己由于太着迷去寻踪觅迹险些绊了一下。

顾嘉生侧到一旁的脸上勾出笑容，“喜欢小熊猫？”

“很喜欢。”沈均也不掩饰。

说实话，沈均在顾嘉生面前挺真实的，再直白点讲就是没那么端着，虽然一如既往温吞吞白开水似的，但也会开玩笑，也会忽然心性大发闹那么一下，整个人都有棱有角地立体了起来。他很好相与，好到那种无需刻意强调然而存在如一的距离感，都像产生了即将消弭的错觉。

反过来顾嘉生也是一样的。

他由衷地讨厌所有合家欢打卡胜地，但跟沈均在推来搡去的人海随波逐流老半天也没任何不适，中暑，恶心反胃，这些他昨晚顾虑过的病症通通认怂，压根没在他躯壳安营扎寨。顾嘉生甚至觉得他很久没这样笑过了，大概是小动物真的很萌吧。

后来，沈均在他的生活中生根发芽又连根拔起，他走后那些无穷无尽的黑日里，顾嘉生才明白其实在哪儿，去何处，都无所谓。

只要沈均在他身边，他就开心。

顾嘉生突然说：“你抬头。”

沈均照做了，“？”

“看到了吗，小熊猫。”

沈均几秒之后，“真的——”

木桥两边的树都高耸入云，太阳渲染枝叶，绿意葳蕤，沈均定睛观察片刻才发现狡猾的小熊猫藏匿在光斑里，要不是顾嘉生注意到它毛乎乎的粗尾巴，他俩还真要扑一个空。

沈均调整光圈，拉镜头，对准头顶。

顾嘉生手在他头发上拨了一下，捻下一根棕绒。

“尾巴毛。”他简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