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2）

“去洗个热水澡吧。”

顾嘉生听到浴室的声音停了。刷卡进房之后，沈均没给多余的话，脱掉鞋赤着脚拉开格挡用的毛玻璃，走进去。哗哗的水流瞬间盖过其他一切动静，连自己的呼吸，他都无法听见。顾嘉生想，大概是接通电源后，水温需要预热几分钟。果然，他还未来得及把小小一个标间的布置打量完，沈均重新出来，温柔地说了一句，手掌从背后覆上顾嘉生的肩头。

因为触碰过热水，他的掌心格外暖和。

沈均再催一遍，“快去吧。”

“不了。”顾嘉生喉咙做了个吞咽，有些抗拒地说。

在这几平米的昏暗与沉闷中，他展示给沈均的不过一个后脑勺，粘连衣物的背脊，而尾椎往下的部分则被床的高度横拦，整个人态度硬邦邦的，像夹生的脆桃。顾嘉生知道沈均不可能看见自己的表情，却从怔默中产生对方正在将他识破的直觉。

半晌沈均轻轻地笑了下，“行，那我去了。不过你至少换一身衣服。”

他分出一套宾馆的浴袍放在床上，拧开接墙的灯，又要走。

等确认沈均是真的站在那聊胜于无的玻璃后面，顾嘉生才捞起那薄薄的织物，背过身飞快地换上了。浴袍的质量显然不是太好，抬起袖口，还能闻到略略呛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但毕竟足够干燥，在举止间与肌肤摩擦，那种异样的触感令他很快浑身发热。

顾嘉生浴袍里面什么都没穿。

他干愣愣站着，手足无措地不晓得接下来要做什么。这是蓝色加勒比附近的速八酒店，沈均带他过来的，一路上甚至还固执地拿外套替他兜着头，其实在碰见之前他就已经浑身湿透，顾嘉生不知道沈均为何多此一举，就像他不知道在那一吻过后沈均表现得像发了失忆症，却领自己来开房。

口口声声说着迷路，一面尽快尽准地找到了这个地方，顾嘉生认为他有权力怀疑这是沈均的借口。

可他又干嘛困在大雨中的时候来那一通电话……

叹了口气。

他不大敢往浴室的方向看，因为该死的快捷酒店在这个设计上都是半斤八两的尿性，一面玻璃后头人的姿态影影绰绰，何止是欲盖弥彰。然而主动逃离掉视觉的影响，其他的感官却争先恐后地变得灵敏。

沈均垂下眼帘一颗颗剥开纽扣，沈均仰起纤颈水从花洒向下浇淋，他的咳嗽，他拿起一件用具又把它放下——顾嘉生胃烧得厉害，又或许是脑子，现在已然没有任何的区别。为此他坐下来，颇为艰难地让目光黏在房间最低处的地板，却发现灯光下那两串清晰无比的湿脚印，一串向他而来，一串离他而去，斩断在一块深蓝色的擦脚毯上。

水声暂停，沈均应该是在擦沐浴乳。顾嘉生飞快地打开电视机，胡乱摁着频道，勒令自己不要去想对方在四肢躯干搓起泡沫的十根手指。

接着他拿说话掩饰紧张，“沈老师？”

“嗯。”沈均在玻璃后答。

顾嘉生先发制人，“你撒谎了吧？你根本就没迷路。”

“怀疑我啊，”沈均使用迂回战术，好笑道，“如果你指的是为什么还能找到酒店的话，那是因为我来回打转的时候碰巧注意到了。”

顾嘉生死死盯着屏幕，“哦。”

“对这个解释满意吗？”

顾嘉生哼了一声，“……勉勉强强吧。”

烦躁，这个剧究竟演的什么？

“——生哥，”就在他以为这个话题结束，沈均语气自然地叫了他，每个字里好像都裹着笑意，“其实你没猜错，我的确骗了你。我就是心血来潮，想试试你愿不愿意过来这趟。”

顾嘉生无语，“毛病啊——”就着沈均的笑声，他的郁卒竟然也消去大半，以至勾了一下嘴角，嘀咕道：“还为人师表呢。”

“中午吃饭我朋友也这样说的，”沈均说，“觉得万万没想到，最后我会去教学生，分明一点都没老师的样子。”

你脾气太好了，顾嘉生却想到他出租屋里那块拿来偷偷练字的小黑板，正要再讲下去，沈均恰好将手上的瓶子连同花洒打翻在地，发出难以忽略的巨大声响。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顾嘉生条件反射地望过去，见对方躬身收拾东西的那个剪影，心跳瞬间漏一拍。

他狠狠别过头。“你还是赶紧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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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沈均的骚扰，顾嘉生终于能够把注意力放到电视剧上。这部戏连毛孔都能透出“赚快钱”三个字来，劣质的服化道，匪夷所思的剧情，整个画面充斥着一言难尽的阿宝色，除了片名归属金庸老先生，从首至尾都是张冠李戴。

屏幕中的人斗兽相争，他无法辨析出别的，倒落个耳根清净。房间逼仄静谧，灯光盈满，封闭得甚至没有一扇窗。他难以判断屋外天地是雨疏风骤，抑或岚散气清，明明那会儿的顶空还脏得像个豁口的蛇皮袋，污水泄洪一般倒灌进整座城市。

照这个思维反而是沈均把他从倾覆的汪洋打捞出来——不对不对，看那狼狈相，我救他于水火才是……

顾嘉生自己跟自己角了会儿力，沈均已经洗好，趿着拖鞋在他身侧坐下。

“看的什么？”

顾嘉生感到床铺朝下凹陷，随后停止，“随便看看。”

沈均“哦”了一声，也很感兴趣地同他一起瞅打着台标的荧屏，顾嘉生瞥到他一脸的安之若素，似乎并不觉得看这样毫无营养的影视改编是种折磨。

正演到自诩正义的武林人士你一言我一语地滥嚼舌根：

“呵，师不师，徒不徒，我看他们更像情侣！”

“真是伤风败俗，罔顾人伦！”

顾嘉生挠了下脖子。

沈均见他再憋不住，便率先说：“这竟然是神雕侠侣——”讲到一半把上身前倾，笑眼竟然微微眯起来，仔仔细细看了快十秒钟然后说，“还真是，我才看出来……要不改天去验个光配副眼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