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 2)
靠,顾嘉生觉得他这么一本正经地含沙射影伤害力简直巨大,比什么骂得唾沫星子满天飞要高级多了。
沈均看着小龙女滑稽的鸡腿头,伸了个懒腰,“其实演员外型条件挺好的。”
“大陆剧江河日下粗制滥造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顾嘉生调小音量说,“不看了。”
“嗯。”沈均应完,探身过来,把搭脖子上的那块毛巾盖到顾嘉生的头上。
干什么!顾嘉生意欲去掀,沈均扣住他手腕,“我没用过,完全是干的。放心。”
不是介意这个……算了。顾嘉生不再多动,任由沈均拿毛巾包住他的脑袋,一点点吸去发梢的水分。
他没想到沈均的力气竟然挺大的,就刚才,他一时都没能挣脱,沈均的指尖清楚地按在他的腕骨上,就像钳子严丝合缝地拧住一枚螺丝钉。
人不可那啥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澡也不洗,还不擦擦的话肯定会感冒。”沈均呼吸的热气烘焙着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宾馆的房间想是哪怕在回南天,也够保证水汽稀薄,由于通风不畅,可能还远要干燥些。对方洗澡的时候,顾嘉生渴得厉害,找不到预备的矿泉水,见桌上的电热水壶,念及房客常用来煮内裤一类的都市传说,到底没有轻举妄动。现在两人贴得这么近,打镜子里能看到他分开腿坐着,沈均双膝跪榻,挺直了身给他擦头发,这种带着乱七八糟暗示的姿势,令顾嘉生不愿说话,生怕嗓子喑哑,被对方觉察出那些破土而出的非分之想。
“脖子抬一点,”沈均笑了笑,“你这样我好费劲。”
顾嘉生照做了,同时微不可察地向后挪了几寸,他喉咙迸出含糊的两三字,“别麻烦”还是“可以没”,沈均很难听见,并未在意。
送佛送到西,沈均专心致志地伺弄他的头发。顾嘉生嗅觉超灵,闻到毛巾上淡淡的玫瑰香,这个味道,和沈均身体散发出来的如出一辙。好像什么植物在他面前绽放了。实际上酒店的洗护用品质量不会太好,可是顾嘉生很喜欢这个气味。人和人互相吸引,往往也是因为沉迷于对方身上的气息,尽管难以形容,但鼻子不会撒谎。
沈均身上携带丰沛的湿气,绵软,温热,顾嘉生仿佛岸上逢霖的鱼,每一块鳞片鼓起来汲取那难能可贵的润泽。
“行了。”沈均说,“你换下来的衣服呢?”
他一走开就是退潮。
顾嘉生指指电视机柜下的地板。
沈均无奈,“要挂起来。”
顾嘉生还想说话,他径直过去弯腰将湿淋淋的衣物捡起,虽然没有条件重洗,沈均也找出衣架,捋平后晾在浴室,打开通风和光暖。
顾嘉生清了清嗓子,“这样能干吗?”
“明早肯定可以。”沈均笃然道。
“明天?”顾嘉生啧了下,不大耐烦,“没得别的穿岂不是要在这过夜?”
浴室噪音极大,听得到低矮的天花板上,风扇叶片发狂的呜咽,然而沈均坐回他身边,气氛却安静而舒服,像是海水从远处缱绻漫来,和缓地没过他埋在细沙下的脚趾。
沈均伸手摸摸他柔软的发丝。
“不好吗?”他反问道,“我以为你不大乐意回去。”
顾嘉生警惕地眯起黑眸。他眼里的光微湿,像雨夜里,车开着远视灯驶过去,地上被照亮的两滩积水。那些光芒都是细细的碎碎的一片一片,聚在一起,也有一种清冷的孤寂,它们稍纵即逝,沈均则尽收眼底。
顾嘉生用眼神剜他,实则亦未生气,只觉得沈均过于敏锐,仿佛在他那儿自己藏不住秘密。沈均的额发也有些乱,刚才打在洗手台的风吹的,顾嘉生心中一动,抬起手,模仿沈均先前的动作替他一一撇规整了。
可惜他不及沈均会照顾人的十分之一,对方的行云流水在他这儿转化得僵硬无比,又或者是沈均的头发过分细腻,每一根都生长起脆弱的神经,叫他一举一动如履薄冰,好笑得仿佛随时要和野兽搏斗。
“确实不想,”顾嘉生承认道,“跟我妈掰了——虽说是迟早的事。”
沈均眨了下眼睛,“那,我的电话来得挺及时?”
呵,顾嘉生笑出声来,“你这么说……行吧。”
在那套老房子长时间居住的一直只有他一个人,但今天回去之后,即便一模一样的空空荡荡,意义也浑然不同。就心理上说,他还当真宁愿和沈均混在一处,哪怕是不明不白地打发时间。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倦意翻涌。
顾嘉生有点想躺下来,只是沈均用情绪充溢的视线将他包裹,令他不好意思。沈均的表情很轻松,轻松到可以说有点懒散,让顾嘉生想到第一次见面,吧台旁那个惊鸿一瞥。那双瞳仁很亮,却不刺眼,温和地浮起一层星光,没有阴霾,没有沉重。
沈均知道他不需要向顾嘉生交付所谓的“同情”。顾嘉生的失落,无力,愤怒,都在触碰到他目光时逐渐消弭,他能在沈均的面前同不平的往事和解,获得来自另一个灵魂在此时此刻的共鸣。
“沈老师,”顾嘉生唤他,“你从前……也和别人这样开过房吧?”
他问得堪称平静,身体却为情绪所牵引,呼吸变得粗重。
沈均了解他的意思,太过明显了。
“生哥,”沈均看着他,轻声问,“我知道你对我的感知一如我对你。但你想要的结果,是什么?谈恋爱,还是——”他给顾嘉生掖了下松动的领口,“还是今天不想回去,让我多陪陪你?”
顾嘉生觉得自己正在电影里,哪年夺过奥斯卡的《水形物语》,他和沈均既不像那男主也不是那女主,可是他们的这间屋子从阴雨中浮起来,现在又准备随时随地氤氲水分直到行云布雨。这种温暖就连婴孩时期在母亲的子宫也未曾有过,他想说我不是夸大而是信誓旦旦。他更没觉得施岐口中十恶不赦的情感有半点畸形,负负得正,他是扳碎了的一个半弧又找到令他完好无缺的另个半弧,圆满到像把海上月捧进怀里。
沈均在等一个需要慎重回答的正式答案,顾嘉生不假思索地说:“我想和你一起住在家里而不需要说对不起。”
如果这是一张答卷沈均愿意给他满分。
“喜欢先前那个吻么?”他笑了笑,倾身过来主动亲上他的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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