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2）

顾嘉生既下决定，行动便不犹豫。

“生生啊，读书辛苦，你一日三餐可得吃好，”保姆一手拿着装了薪水的信封，一手在起球的裙子上揩揩，说，“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还是可以给我打电话……那，我这就走了。”

顾嘉生点头，把人送到门外，“阿姨再见。”

“回吧回吧……再见了。”保姆摆手，她叹了口气，还是没多说什么。

保姆阿姨最后帮着打扫了一遍卫生，顾嘉生额外付她两个月工资，当作弥补提前解雇的损失。她在老宅做了多年，即便施岐前几个月回来过，口口声声说亲自照料高三生，她对顾嘉生的衣食住行也仍在上着心。

她独自抚养一个女儿，接下来必定要苦捱一段日子了。也许某天，顾嘉生还会聘她回来，但那究竟是什么时候，根本不好说。

先前施岐给他打生活费的那张卡开户人是她，账号上剩五万多，省一点用，过完这年绰绰有余。至于那天那张卡，顾嘉生觉得应该是她原本要拿来供大学的钱，所以才会一次性存进去。想了想，他又在银行开了张新卡，把原卡上的钱划走，倒不是提防施岐冻结账号再威胁他，而是实在没必要了。

七月末梢，天主阴，气闷。其实灰翳才是蓉城的常态，碧空难得，撇去浓夏，其他三个季节中，如遇朗照当头，凡视野开阔处，随处可见扛着长枪大炮拍天际的人，再不济，也会忽地驻足，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染得绚烂的薄云，个个恨不得参演一部《流浪太阳》。

顾嘉生无所谓憋人的气压，横竖住习惯了，就在微信策着沈均，说天阴阴，好，蜀地多湿气，因此吃再多辣也不用担心长痘。他的目的是哄沈均去那家“重庆森林”吃钵钵鸡，无奈对方忙到分身乏术，只好挑夜深人静时传美食图片报社，听沈均带着气音无奈地给他发“生哥你原来是个这么无聊的人”。

沈均挺能说的，顾嘉生也不在乎讲没讲超配额，两三天，微信界面绿色和白色的气泡就密密麻麻连成一片，滑麻了手指都翻不到顶。沈均说开学之后反射弧会变长，顾嘉生讲好巧我也是，现在沈均会聊聊工作，他们起任意一个话题都能顺利延续下去。

就像一刻也没分开过。

-不行我打哈欠了，好困

-你睡啊

-躺着了。你呢？

-一时熬夜一时爽，一直熬夜一直爽

-……说实话，我不想看到男朋友小小年纪就秃头

-靠！开玩笑！我早躺了

-那就好。

-嗯哼

-晚安

-晚安。

把手机放在桌头，顾嘉生一直笑着，直勾勾望屏幕，直到锁屏时间到了，光彻底熄灭，湮没方才的对话。

才十一点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翻开折到某一页的书，识背印刷在上的知识点。

台灯选得很好，光足够明亮而不刺眼，漫漫地铺过来。书桌供他活动的空间不多，思考的间隙里，顾嘉生偶尔会停下转笔的动作，在这个前程的起始点侧过脸庞，好像虚空中勾勒出沈均嘴角噙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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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前一天顾嘉生去了趟文轩书城。

蓉城最负盛名的高中统称“四七九”，即石室、七中、树德三所，一骑绝尘的升学率，足够让在校学生喊出“上课不努力，将来考蜀大”这样的口号。而顾嘉生原本就近就读的十二中，便是蜀大的附属中学，虽相形逊色，这次文科的一本率也超过了75％，未愧那块历史悠久的招牌。

复读一年，他没有挑挑拣拣的余地。施岐联系的学校离家倒也不远，走路都只半个多小时，是在学位供不应求情况下新建没几年的，外表光鲜，到了靠数据说话的时候……桩桩项项，都挺一言难尽。

尽管也是公立，可自古水就低，人走高，生源和师资在过独木桥的高考场便愈来愈难搏出位。

听说高三生都有资格参加运动会和艺术节……

不过这事本来终归要靠自己，既来之，则安之。顾嘉生挑了几本更新完题库的真题集，匆匆翻过，检查有没有脱页漏页的现象，手机在裤兜里嗡地震了一下。

-在做什么呢？

沈均的。

-逛书店。你？

-备课……写讲义真伤脑筋。

顾嘉生登时脑补出沈均趴在办公桌上，枕着小臂，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摁。敲完这句话，他嘴巴吹了一下，撩起几绺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这是一个和平常的沈均并不衬，但顾嘉生就相信他会做出来的动作。

大概因为谈恋爱，觉得自己在对方眼里很特别，反过来，沈均也会在碰上他时，表现出一些超稀有SSR般的行为——就像不管沈均多强大，多坚定，某一刻顾嘉生也会不由自主地把他喻成温软脆弱的小动物。

恋爱让人失智……顾嘉生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神经啊，四面八方戳来责备的眼刀。

-语文课有什么难备的？介绍一下作者生平，创作背景，逐一解释段落，最后概括中心思想，over

-就这样教有点失职

-沈老师，不这样教出成绩的时候你会哭的

-瞎扯

-我说真的。不过我相信你，你是专业的，放宽心顺顺利利讲下去就行了

沈均的心态他能理解，青年教师嘛，一入行，总觉得教书和育人能两全其美，可往往能择其一做到极致就叫得上桃李成蹊了。隔行如隔山，顾嘉生甚至连社会经历都极度匮乏，很多往复杂里了的东西他不懂，但隐约猜到沈均目的，不是情人眼盲，他就由衷感到沈均能行。

-好……对了生哥，帮我拿本新出的五三吧

研究真题啊？顾嘉生自己也有买，看到之后又从书架上扒拉下一本。

沈均给他打了个红包，顾嘉生没点，顺势起了玩心，发语音说：“再额外附赠沈老师左一线右后雄，上天利下黄冈四大护法，如何？”

沈均还在办公室，笑得颇为克制，“小男友送的礼物浪漫程度负分。”

顾嘉生走去结账，“实用至上。”

“不了，”沈均笑着跟他解释，“学校还会再发的，只不过比较晚，五三是我想先用。”

顾嘉生说：“那小男友请你吃冷串串吧，顺便把书给你。”

“明天晚上？”

头日报道想必也不会安排晚自习，顾嘉生欣然应下。

正好见面把误会说开了。

小男友——这叫法不错，除了对那个“小”字他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