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2）

“支付宝还是微信？”店员帮忙将书装好。

顾嘉生掏出钱包，“现金。”

现在扫码付款是很方便，但相应地钱花起来一点实感都没有，他要控制开支，便都使的现金，这样一张百元大钞破开来时心里还能有数。

顾嘉生拎了一袋子书往外走。

他听到后面有人叫了一声，模模糊糊的，因着刚才的对话还有些兴奋也就没在意，直到女孩子唤了他名字。

陆瑶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哥！”

顾嘉生看着她，“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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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饮料吗？”

“好啊。”陆瑶说。

文轩九方的大门口就是家一点点，顾嘉生自己先要一杯，扭头垂眸用目光询问，陆瑶忙报了她的，结账时她望着那几张纸币开了开口，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如今线下书城由于群众消费习惯的改变，经营理念也有所调整，比方说这家文轩，就有些要往金陵那家先锋书店靠拢的味道。饮品可以在指定区域饮用，旁边流动籍供免费取阅，兄妹俩挑了位置坐下来，顾嘉生长长的腿垂着，偶或有意无意地一摆。

“伤好了么？”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陆瑶飞快点了点头，撩起头帘，让顾嘉生可以清楚地看到结了一层棕褐色凝痂的伤口，“大夫说不会留疤呢。”

“那就行。”小姑娘家家的，那么一道伤痕平白兀着，不好看，“痒了也别挠，等自然脱落。”

陆瑶听话地“嗯”了一声。

她刘海修得短了很多，可能爱美什么的，仍旧固执地笼住眉毛，清秀的五官在夏日格外爽利。陆瑶穿了件露肩膀的浅绿色小衣服，下边配牛仔短裤，腿愈发白而笔直。

以后肯定能长成大美人。

顾嘉生看到她戴着自己送的那枚干花耳夹，伸过手想摸摸她脑袋，正好陆瑶扬起脸，大大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他，她的一颦一笑没有任何相似的记号。顾嘉生心情忽地五味陈杂，手就那么尴尬地顿在了半空之中。

陆瑶于是善解人意地同他击了个掌，顾嘉生夸了句她戴着蛮好看的，把手放了下去。

她脸上又出现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顾嘉生知道陆瑶肯定有话说，不然不会特意追出来这样远。但她很明显还没准备好措辞，顾嘉生便等在这里。

奶茶去冰三分甜，是消暑的良品，陆瑶渴，还紧张，比他消灭得快，等只剩一颗颗珍珠沉在杯底，她就扳着塑料吸管，嘟着嘴在十分费力地嘬。

顾嘉生笑了笑，帮她把最上面的封口撕开，像机器猫似的掏出之前备下的小勺子，让陆瑶挖着吃。

但陆瑶只是端着搅拌了一下，犹犹豫豫的，半晌开了口：“阿姨——不是，那个……妈妈给你把东西寄过去了，哥，你收到了没？”

“叫哥比叫妈爽快是吗？”顾嘉生看穿她，淡淡道。

陆瑶被这一句搞得更加局促了。

“没关系啊，”顾嘉生本意要逗她，见说话起了反作用，忙亡羊补牢，“施岐自己都不珍惜，你甭费劲帮她粉饰太平。不习惯叫就不叫呗——什么时候寄的？我还没收到。”

陆瑶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就昨天。”

“昨天？”动作真够快的，顾嘉生嘲讽地笑起来，说，“那最迟今下午就到。”

“阿姨把房间清空了，”陆瑶小心地说，“哥，快递里我放了东西，你千万别扔掉好不好？”

顾嘉生长长吁一口气，“晓得了。要给我的我好好收着，放心吧你。”

他眉宇间隐有郁色，语气也有些急躁，但得到他的承诺却让陆瑶开心得笑出了声。

彼此间气氛缓和不少。

陆瑶放下奶茶杯，带着好奇在瞅他的书袋，顾嘉生拿起来给她。

“哥哥有理想的学校吗？”新墨的香气在陆瑶指尖蔓延。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京师大。”

其实很多学校都可以，甚至只要是个好学校，就可以，这样顾嘉生不需要交过于高昂的学费，但听到问题的那一刹那，眼前浮现的就是沈均神采飞扬、和光同尘的璀璨笑容，足够让他忘记思考异地恋啊自身能力啊之类的问题，坦荡地脱口而出。

陆瑶眼底换上憧憬的神色，“好棒啊！！拼一把，你绝对没问题，哥，加油！”

她竖起手掌，和笑容一起递了过来。

也许有心思细腻的人，会在听到答案之后，因为顾及他的情绪，微微一怔旋即软言鼓励。

也可能有人对他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地笑顾嘉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毕竟，他几乎从未在学业上表现出有药可救。

连他亲生母亲都不在话下。施岐说过，不抱希望，也就不会失望，哪怕她只是“要顾嘉生别丢自己的脸”而已。

但陆瑶不像他所预想的任何一人。小丫头在班上也是个优等生，她没那么不切实际，却仍然毫不犹豫地交给了这个联系浅薄的哥哥全部信任。

这世上有人血肉至亲却白首如新，竟也有匆匆几面便倾盖如故，譬如沈均和他哪怕聊微信都在见字如晤，譬如陆瑶萍水相逢而与兄妹无差。

顾嘉生心墙化软，清脆地同陆瑶二度击掌。

把陆瑶送到车站，顾嘉生搭地铁回家，不久果真接到快递员的电话。

他签单之后找送快递的借了裁纸刀，就在楼下将偌大一个纸箱拆开，里面是几套新衣，床上用品，室内装饰用具，还有若干他叫不上名字的玩意儿。

施岐一如既往。她不要的，她图谋抹去的，势必让顾嘉生如鲠在喉，以为放在眼前，他就能低头似的。

顾嘉生一眼就看到陆瑶的东西，一个包上丝带的小纸盒，拆开来是一块手表，故宫淘宝买的，表盘中是粲然诸天星辰。还有纸条，清丽的字迹：

哥，十八岁生日快乐。

他戴上他妹送的生日礼物，如人饮水，冷暖自明。

接着毫无眷恋地把施岐那些东西一并扔了，上楼去背书。

这天他睡得比平常早，跟沈均互道晚安，不多时便沉入梦中。半夜，一声滚雷炸开，顾嘉生半清醒半迷蒙地睁开眼，听到滂沱雨声，下了床去拉窗子，才发现因为开冷气，窗户其实早就关得严严实实。

是雷声过大，才听得无比清晰。他站了几分钟，于电闪雷鸣中，少年的轮廓某一秒照亮，接着迅速没入暗色。

闷了几天的雨终于席卷整座城市，顾嘉生躺回床上，这回用了很长时间才睡着。

今天是他在新学校开始高四生活的第一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