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都伯劳(1/2)(1 / 2)
短篇集
Ⅱ.塞洛克斯的故事:隔都伯劳
(隔都:有色种族混杂的贫民窟)
有时候一个人被杀只是因为别人不喜欢他看他的眼神。还有不需要原因的杀人。这就是贫民窟。理性是富人的。我们有疯狂。
“拥有一台相机”是我对上城区人最初的定义。
那个红头发的家伙,带着枪筒一样的镜头过来采访我。我忘记我说了什么,但仅仅是几句话,这个男人的脸就变了色,令人的恶心的怜悯从脸上每一个孔洞流出来。
“不,我,我只是想说……你们应该享受和我们一样的阳光……”
之后,他的相机就被抢了。而他本人则在被洗劫一空后丢了出去。
再次见到他则是两年后了。还是老位置。他的头发少了很多,表情麻木僵硬。我看到他的肩膀不正常的歪斜,我目测是骨骼错位的后遗症。
看到我,他疲惫的笑了一下:“别担心,我会尽力,我还能再往上去交涉。你们得帮我点忙……哦天,别露出这张脸,人总得有点向上的盼头——”
话音未落,一辆重载垃圾车横穿而出,十几吨的钢铁瞬间把这个家伙在墙上压成肉泥。
司机对我按了一下喇叭,我让开,大车哐当哐当扬长而去。
这家伙是个蠢货,想给鼠妇晒太阳,想让泥巴往天上飞。他不知道,鼠妇不会领情,天上的雀儿也不会乐意。他注定是白忙活一场。外带搭了条命。
或许他知道。那他就更蠢了。
第五街,或者说平民窟,垃圾厂,臭水沟,总归都没错。在下城区,没有规则,只有规矩,而后者总是变来变去。公平善良恪守节操在这就是一坨狗屎,还是垫在你鞋根子处,随时让你摔断门牙的那种。相对的,自私,冷漠,贪婪,深入骨髓。没什么荣或耻,能填饱肚子的,就是有用的,能让你搞女人,再来点粉的,就是值得自豪的。说起来很让人绝望,但也就那回事,总归活着。而人只要活着,就没什么适应不了的。他不明白,变化对我们来说太危险了。
但我还是挺喜欢他的。他之前拍照时给了我不少钱,他死后又有人给了我一笔丰厚的封口费。介于这个,我弄了个桶,勉强把他从墙上抠下来,装好,埋在了一个能晒太阳的地方。
挖坑的时候,我背着光,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和几步外肮脏黑暗的窝棚群连在一起。我汗流浃背,眼睛在尘土里眯成缝,脖子火辣辣的疼。
那是我得到的最轻松的钱,直到现在,我有时还会梦到他。当然,完整的、人形的他,拿着相机,玻璃边缘反着刺目的金色光芒,就像金子,但又比金子更扎眼。
再然后是那个婊子。背着背包,夹着圣经,拿着昂贵的相机冒失地闯进来。
“……别在下城卖。别拆掉。拿到外面,可以卖出三倍以上的价格。”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被扣住手臂按在地上,脸在地上擦出血,浑身所有能换钱的东西都被剥光。我靠在墙边,打量着这个小小的黑色机器,光滑的镜头映出了我肮脏扭曲的脸。黑色的镜头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一面镜子更平滑。
他说出了一个价格,所有人都躁动起来。对于我们这种不成气候、游荡在边缘捡漏的鬣狗群来说,这是一笔可以喝最好的酒喝到吐,再喝,再吐,重复三遍仍有余钱的巨款。压着他的人向我挤眼睛,斑点狗已经打算去拉他起来了。
我踹翻这个蠢货:“送出去,过不了两天就有人来搞死我们。别来这套,上城的小子。”
他睁大了那双玻璃珠子一样的蓝眼睛,满脸无辜。似乎在指责我们的不信任。
有病。
我们没有听他的鬼话,狠狠揍了这个黑色头发的家伙一顿,把他扔到高架桥下面。幸运的话,明天的垃圾车也许会捡到这个被冻得瑟瑟发抖的鸡仔。
这家伙的确是个肥羊,光是那几个乱七八糟的杂件都搞了不少钱。烟枪从里面拣出只旧口红:“这小子真他妈有钱,老子女人每天叨叨这玩意,怕是快一百刀了。”我随意哼哼,看哪个收货的中间人的脸色,我们怕是只拿了小头。我听到斑点狗的咂嘴声,他还在可惜没拿出去卖。我把圣经砸到他脑门:“多求求你的上帝吧,你这种人,要是没点运气,早死的渣子都没了。”
“我觉得那小子没说错。”他愣愣地抱怨。我冷笑:“你以为他是他妈的玛利亚吗,为强盗出主意?脑子不好就别去猜他们的小心思。”
斑点狗也冷笑,拿了钱就走了。我清了下,又分出一半给中间人:“老大干了什么?超能力者全跑到边缘,引来不少英雄的盯梢。我们可不太好过。”
中间人说:“噢,他迷上了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他指指东方林立的写字楼,暗示是那边世界的人,“她带了来些好东西,这只是交易的一部分……”
“听上去不像块肥肉,他不怕噎死?”
“那也得先吃再说,都送到嘴边了,就算掺着毒,也要把油捋下来。”中间人摊手,小心地把相机收好。看到我糟糕的脸色,他又说:“老大看着你呢,他正需要机灵的小伙子。”
“干什么?在他和他的婊子做爱时看门吗?”我说。烟枪配合的扯扯嘴角,凶狠地露出一口烂牙。中间人翻了个白眼:“滚回你们的狗窝等着就好,烂小子。”
分赃后,大家很快就散了。他们拿着钱到地下酒吧,赌场厮混,或者买点劣质烟草。钱这玩意,拿到手了,就得尽快地花出去,留在手里就有人想着,被人念叨久了,你就得吃苦头了。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人死了,钱却没花完。烟枪跟在我后面,待其它人散尽才跟我说:“塞罗,我见过那孩子。”
“哪个孩子?”
“今天的那个。蓝眼睛的。”
“我也见过他,就在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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