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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都伯劳(2/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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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我们还是太弱小了。如果有超能力,或者厉害的枪,怎么样也不会如此被动,像个地鼠一样担惊受怕。

我妥协了。在我和烟枪的默许下,罗瑞亚——那个外来客,留在了第五街。但这并不意味他过得很舒服。斑点狗就是个混子,典型的投机者,怎样也不会对他的婊子负起责任。罗瑞亚无法进入地下黑帮,当然也不可能像游民一样翻垃圾、偷强打砸,每日只是无所事事地游荡,夜晚则被各种居心的人带回狗窝。出于对外人的排斥,他常常受到无缘无故的挑衅和殴打,但介于他毫不反抗的态度,后来也就只有几个无赖还会偶尔去折腾他。

他一直远远地看着我们,识相地并不靠近。再一次和他面对面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我们又一次和家犬起了冲突。那个面罩紧身衣混蛋揍了我们的线人,还打算烧了线人的货——足足两公斤粉。线人的打手和他干起来,于是我们也被迫卷入混战。我们有十几个人,钢管小刀,和线人的一杆枪,但那个混蛋身周总是围着看不见的盾,该死的超能力让这场围殴显得滑稽无比。我们连他的身都近不了,而他看我们的眼神就像看一群臭虫。

“聪明点就滚回你们的狗窝,你们这群渣滓。”他说,面罩下的眼窝黑漆漆的。我跟线人打眼色,就凭我们根本没办法正面刚一个超能力者,但线人仍是不甘心,这批货不少,丢了得出不少血。那个“英雄”已经很不耐烦了,他该死的“善良”随时会消失,我不想为线人卖命,但此刻却也没办法脱离这场战斗。

线人的打手抡起钢管冲上前,挥出的一击却如同打上墙壁,在半空中被弹飞。英雄一拳揍得他吐出苦水。烟枪从侧面刺去,逼开了他,但刀却同样被挡下。

英雄拽住烟枪的头发。

“砰!”线人开枪。我愕然,一拳打向线人:“你他妈的——”

他的打手把我揍倒。线人扭曲着脸,看着毫发无损的英雄把小腹中弹的烟枪像垃圾一样甩到一边。英雄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却冷下来。

我们唯一的依仗也被这个蠢货毁了。

果然,再之后英雄不再留情,拳拳带血。线人的枪在这种混战中如同虚设。不过半分钟,便再也没有人站着了。

解决这僵局的正是之前倒霉的鬼枪乔西。

“他妈的蠢蛋。”

又是一声枪响,英雄一愣,空气盾发出尖锐的碎裂声。没有看到子弹——这正是他“鬼枪”绰号的由来,他的子弹可以穿透空间。

“小口径的妞儿就是不给劲。”乔西耸拉着嘴角,他的左手没了两根手指,瘦到只有皮和骨头的指端黑红的断口裸露在空气中。他右手抽出一把霰弹枪,“没有你热辣,宝贝儿……”

在他给我一发子弹前,我先移开了视线。不需要乔西说话,我们互相搀扶着退散开。这是超能力的战争。我们狼狈地逃跑,英雄没有追来。也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他等着的就是乔西这样的超级犯罪者,也只是这样的人才会被视作对手。

那是他们的战场。我嫉妒地发狂。

一只手递过来一支吗啡,我抬头,熟悉的蓝色眼睛。我们在一个不知道谁的窝棚下坐下。罗瑞亚问:“你很羡慕吗?拥有超能力。”

我不耐烦地说:“废话。”

他撑着下巴,声音是一贯的平缓:“可他们中要死一个吧。英雄不会杀你,却不会对乔西留情。”

他的话径直在我的小腹又捅了一刀。有够痛,提醒着我能在这混乱中苟活依仗的是他妈的“弱小”。

罗瑞亚继续着天真又残忍的发言:“这样很好,不是吗……你们是满足于这样的弱小的吧。因为是受害者,所以一切罪恶都有了借口……没有人有任何资格来指责你们……于是可以有所倚靠地活着。”

“你脑子有问题吗?”我冷笑。

“这是你要我说的……”这个外来者扭头对着我,视线却是向下游离着,像是恐惧着对视一样,“我被你需要着,被期望着说出否定你的话,你想让我——一个上城区人来否定你。所以你就能把自己的无能归于……上城区……我错了吗?”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他眨着眼睛:“对不起,我很抱歉。”他头顶新长出的头发是一种泛白的金色,和下端的黑色形成鲜明对比。现在我又多了一个讨厌他的理由——太金了。斑点狗走过来,说:“烟枪中弹了,估计快死了。”

“哦。他的女人怎么说?”我问,抛着罗瑞亚给的吗啡针剂。斑点狗在一边蹲下,点了支烟:“她要孩子、他的狗窝和枪,其它的就当烟枪的埋尸钱。”

“那就这样吧。”

罗瑞亚问我:“他死了吗?”

“没救了。”

“中枪就会死吗?”

我从斑点狗那抽了支烟,点火:“不会,但是没救了。他伤太重了,哪怕伤口不致命,也多的是人等着他死。还不如死的利落点,免得给他女人招祸。”

“小男孩,被枪打死算轻松的,也还算有尊严。”斑点狗摸着罗瑞亚的脸,烟雾在两人间弥漫。罗瑞亚像小孩一样偏头:“他不是你们的同伴吗?”

于是我和斑点狗都笑了。斑点狗去传话了,罗瑞亚则依旧跟在我身后,我懒得管他,联系老鼠们来收拾残局。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放空着盯着地面。等我偶然回头时,却突然看到这个无论何时都僵硬冷淡的人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他难得感情如此外露,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不那么令人生厌。

乔西赢了。轻松无比,被克罗比昂咬断手指头让他备受屈辱,正需要一个机会来重塑自己的威望。几天内,他接连杀死了四名超级英雄,以至于后来的家犬都畏畏缩缩,结队行动。我们的日子过得更艰难了,但一种偏颇的快感却堵在心头,被人代表着泄了气让我们仿佛自己也有了力量,酒吧的生意一时好了很多。不知道谁给这些本只是窝棚的酒馆修葺一新,墙上甚至喷上了精致鲜艳的彩绘。

我看着那个两米高的女人和她嘴里小臂长的diao。

我:“……”

老板:“别说,那个外来的小子画的真他妈一个逼真,我这辈子没看过这么diao的墙画!”

我:“……”

罗瑞亚……这小子的形象……莫名的生动起来。

事实证明他比我想像的还能干。乔西养着他,让他替他抄信、写字。但他依旧四处游荡,不拒绝所有人的邀请。这样放荡,还好好地活到现在,不得不承认他的运气。简直就像超能力。他经常回来找我,有时候只是跟着,有时候则是说说话,无非那些似是而非乱七八糟的胡话。黑色染发剂褪掉后,他那一头“clean blond”显眼的要命,但看多了,大家也就习惯这么一个奇怪的家伙。

超能力者和英雄的冲突越发激烈。不少人搬进了下水道,因为他们的窝棚几乎每天都需要重建一次。老大终于招呼我去见他,我也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女人。

那的确是个漂亮又高贵的人。她穿着全黑的长裙依偎在老大身边,就像身处在高级殿堂……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气质,傲慢的谦和,源于对自身力量的自信让她神秘又令人敬畏……我想到了罗瑞亚,他们身上有相似的东西,尽管罗瑞亚和她相比过于怯弱和稚嫩。

老大完全被这个女人操控了,他陷入了所谓“狂欢会”的主义。罗瑞亚说的没错,我们这里的人是没有根的,我们无比渴望自己的定位,渴望被承认。受害者也好加害者也好即使是人见人厌的臭虫也好过无人理睬的蚊蝇。瑟妮——那个女人,给了我们途径,一个宣泄自己,让外面的人看到我们的方式,而且这个方式足够“下城区”——疯狂,破坏,死亡。自暴自弃,并引以为豪。

她对人心的操控让我不寒而栗,同时,她往第五街投入了大量金钱,这实实在在的利益让所有人昏了头。狂欢会的组织迅速扩大,其中不乏许多超能力者,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那些东西太过诱人。

她带来了向上的途径,带来了钱,枪械,毒品和酒精。第五街的人一无所有,唯一的凭仗只有他们自己……这些东西背后的价格我不敢细思。

那一天他和乔西也到了场。比起无限量供应的啤酒和牛排,他似乎对新鲜的水果更感兴趣。他冲我笑了一下,很自然,就像一个普通的青少年——虽然这么形容很奇怪,但他正常起来就像个天使。尽管依旧和这里格格不入。

这一切消失在那个女人出现。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脸凝固了,瞳孔缩小,蓝色的眼睛浓郁地仿佛能流动。他握住后颈,指尖几乎掐出血。

“喂!”我喊了一声,他立刻回神,转向我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那种狂热的欣喜神情让我胃里一阵翻腾,这比他刚进入第五街时那种僵硬更让人恶心……或者,恐惧。

“你认识她?”我问。

“我爱她……”他露出一个诡谲的微笑。这个表情,和之前那纯然的喜悦形成的对比让我头皮发麻,于是那个女人的所有话语和承诺都蒙上了阴霾。这样一张病态又痴迷的脸,让我接下来的追问都没了意义。

他并没有单独去找那个女人,依然跟着乔西,一如既往地过着轻浮的生活,一如既往的温顺又安静,可这种安静不再是月下的旷野,而是一片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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