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1 / 2）

距离飞船前置空间及物质扫描监测仪器侦查到飞船前行轨道出现异常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尚可关闭了船舱的自动警报装置。

Mori目睹全过程并非完全没有阻止——当然没什么用。

“先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

尚可仰靠在操控台前的工作椅上，脸上是mori不太明白含义的表情。他有点想抽支烟，但飞船上显然不提供。

飞船的速度已经逐步减慢，但前方能量射线四散的速度并没有减慢。载有尚可的这艘小小飞船注定在劫难逃。

尚可静静摊在椅子上，显示屏最后停留在一片耀目的星空图上，放任时间和思绪蔓延开来。

大学毕业之后就进了航天局，在短暂的实习之后，进过数层考察，最终分到了宇宙勘查部门工作。原则上来说，他在大学所学的那些宇宙航天知识几乎没什么大用，因为工作内容十分单一——根据上级的安排驾驶飞船前往不同的宇宙角落进行数据测绘，偶尔会采集一些物质信息，但更多的时候对于他来说，仿若自己只是茫茫宇宙的一朵漂萍，唯一可依仗的不过mori这个智障机器人。

尚可想到这儿，微不可查扬了下嘴角。

一旁不做声色的mori自然捕捉到了这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机器人感到十分困惑。

在这个年代，飞船自动驾驶技术已经非常成熟。当然，飞船驾驶系统仍然保留了一部分手动操作的权限——但这几乎没有机会使用，毕竟高级智慧机器人以及精密仪器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大概率人工也没什么卵用。

就比如现在。

尚可一下子陷入颓丧情绪中。

如果说年轻人总是应该抱有某种理想，或解释为不切实际的幻想的话，他以前觉得自己没有。但现在面临未知结果的突发事件，在想到也许这就是自己并不算长的生命里最后的几个小时，他忽然感到自己也许还是有那么一些理想的吧。

比如，文学。

他想到了文学。出乎自己的意料，又仿佛情理之中。

逃逸时代开始之后，住在地下城的人类几乎将全部的精力和资源都用在了天体物理、航天科技以及新材料新能源的开发与使用上。原本在地球上久盛不衰的文化艺术空间被不断挤压。学校也几乎不再设置以文化艺术为主要内容的课程。能够学习文学或者艺术的人，非富即贵，或至少也该天生反骨浪荡不羁，否则将无以立足。

逃逸时代结束虽然已经百年有余，但人们苦苦展望了千年的新的家园并没有如预料之中那么容易恢复。至少现在看起来，地球几乎没什么起色。联合国制定了五个百年计划致力于恢复地球之前的复杂生态，但第一个百年计划几乎以失败告终。逃逸计划几乎用去了地球上所有的能源，能用的不能用的都用了，地壳几乎失去了完整的岩层构造。虽然科学家想了诸多办法遏制了岩浆对人类地下城市的侵扰，但想要恢复生态，重返地表生活，却不像保护地下城那么容易。这百余年来的努力无不证明了大气环境以及地表环境的恢复几乎难以实现。

百年计划的第一步是恢复地球自转——这倒是做到了，只不过对于依旧生存于地下的人类而言，几乎只起到了一点象征性的慰藉作用。第二步是希望通过比邻星辐射到地球的热能恢复大气环境。但原本因为远离恒星冷冻于地表的水汽、空气，在后期为了供应发动机无限开采岩石的破坏下，部分都散佚在了宇宙之中，其中以生物生存不可或缺的氧元素、碳元素、氮元素等缺口最大。故而联合国最终成立了宇宙能源勘查局，以勘查、发现其他星球的能源，并想办法据为己所用。且在所有物质元素总量及物质可存在形式完全符合太阳时代的地球的时候，才被允许将地球继续推进与比邻星的轨道。

这个过程比想象得漫长。如同精卫填海。

在尚可出生的时代，几乎八成年轻人都在做这项工作。他们从出生便注定好了人生道路。最早进行勘探的宇宙飞行员已经退休甚至作古，尚可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

父亲。

尚可想要这个称呼，心里几乎没什么波澜，仿佛那几乎只是一个普通词汇。

勘探员有时候一去就是好几年。尽管墨哈玛能量的收集和使用已经使得人类飞船的飞行速度在确定轨道的飞行过程中几乎可以追平光速，但宇宙实在太大太大了。因此父亲的存在尚可几乎感受不到。

在这种时刻或许提起母亲会稍微好一点——并不，他几乎想不起母亲的音容笑貌了。

逃逸计划执行的一千年里，人类的人口数量剧减，几乎每一次的突发事故都会造成大面积的人员伤亡。至今未恢复生态的地表还能看到许多冷冻的人类尸体——他们还算是幸运，毕竟另外一些人的死亡是以尸骨无存的形式，连一丝青烟也没在宇宙留下就魂飞魄散了。

这是个残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