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4)(1 / 2)
“mori,那我们讨论另外一个问题。如果事实像你判断的那样,我们是穿越回了一年多前。现在,我们的飞船已经有了天苑勘测任务的全部数据,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返程向空间站对接下一个任务了呢?”
Mori沉默了一会儿,机器人正在试图评判这件事情的全部逻辑以及风险问题。
“听起来的确如此。但有另外一些问题值得思考。”mori说道,“如果我们现在返回,相当于改变了一年前的历史。人类历史的记载里面,至今为止没有真正科学严谨意义上的‘穿越’,也没有任何人尝试过强行改变历史,所以这样做不仅有风险,而且风险不可估量。”
尚可闻言沉默起来。
虽然学了这么多年的物理知识及宇宙知识,但潜意识里自己思考问题却总不那么“专业”。“请时刻保持理智。”——脑海中蓦然冒出这句话,他仿佛又看到了高中毕业18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通过地下城的慢邮服务带给他这句话。不是以别的任何这个时代可以有的技术手段传达而来,而是一张轻薄的信笺纸。就装在一个普通的信封里。纸张没什么特别之处,这句话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如果非要说他有点什么可在意的,无非是那几个字是父亲亲笔写下而字迹出乎他的预料还算漂亮,但也或许是因为那时候父亲已经去世了。如果不讨论生前的事情,在世的人得到离世之人留下的痕迹,心里总能受到点什么震动吧。尽管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亲人的去世其实是件平淡事。
如果这句话算作父亲的遗命的话,尚可大概是听从了的。
所以像这个时代无数他这样家庭出生的孩子一样,选择了其实几乎无从挑选的专业,只谈时代,只考虑全人类,还未真正成年就学会了放下自身的喜恶。
说不上为了什么。但尚可又十分清楚地知道为什么。一千年了,地球就像个巨大的负担压在所有人的心头。无一日能安稳。除非……除非所有人类的巨大的复兴梦能够实现。
而且相较于逃逸时代的人类,大约地球搬入新的星系之后,人类百余年的历史更为沉重吧。“巨大的希望破灭之后人类如何重拾信心?”——这是联合国官媒的日常论调,旨在重拾信心,而观者往往为“希望破灭”心神俱裂。
出生在这样的时代,尚可没得选,但他的确对“理性”感到厌倦。
可以不必那么理性吗?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mori,我们慢一点好吗?”
“什么?”mori没太明白尚可的意思。原本已经熄灭的显示屏重复亮起来,画面还停留在诸多的历史资料上。
“我说,我们的飞船降降速可以吗?”尚可说完,顿了一下,又说:“我想看看星星。”
舷窗外透进来的光线逐渐增强,直到尚可可以清晰看到非常遥远位置不断散射光芒的恒星——天苑四。传说这颗恒星同太阳最像。
尚可紧紧盯着那颗星星。它很耀眼,周边显出一些橘红色。尚可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它不断外流的恒星风。
“mori,你说一千年前,人类在地球上看见太阳,便是如此吗?”尚可轻轻说道,仿佛自言自语,“一千年前,人类为离开太阳而欢呼,五百年前,人类为进入半人马座而欢呼,一百年前,人类为比邻星成为新的太阳而欢呼。地球恢复自转和公转以后,地球上的确又有了‘新’太阳,它东升西落,同一千年前几乎一样。人们仍然习惯称呼头顶那颗散射耀目光芒的恒星为‘日’,但我总觉得,还是不一样的。”
“我见过一千年的太阳的照片。那是一颗很美很美,美过所有星星的恒星。我在地球上看过日出,那景况有些吓人。比邻星像一颗完全陌生地散发着刺目光芒的巨大灯泡被忽然打开开关一样出现在地平线上,即使带着厚重的防护面具,眼睛仍会有几分钟失明,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满目都是地表的千年疮痍。”
“但太阳的日出总是温柔的,我见过那些描述它的文字。”
“太阳初升时,忽然有十万支金喇叭齐鸣。阳光穿过透明的空气,在暗蓝色的天空飞过。在黑暗尚未褪去的海面上燃烧着十万支蜡烛。我听见天地之间钟声响了,然后十万支金喇叭又一次齐鸣。”
“她把金光洒向鲜花,她把小树往高处拔,她陪小朋友在田野玩耍,看她们扬起快乐的浪花。太阳就要从西山落下,她要趁我们睡觉的时候,走向另一个国家,那里也有小朋友和鲜花。我知道,那里的小朋友和鲜花,正在睡梦中等她,盼她……”
尚可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又过了很久,尚可才从舷窗那儿转过身来,说道:“mori,我们回去吧。”
“回去哪里?”mori感到尚可细微的不对劲,但机器人分析了很久,结果仍然是“该人类心态情绪平静”。
“回去哪里?”尚可闻言愣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仿佛才慢慢消化这句话的意思。他禁不住微笑起来,“想回去哪里便能回去哪里吗?那我倒是很想回到逃逸时代之前的地球上,也看看那时候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说着,嘴角的微笑慢慢变得苦涩而嘲讽,“还能回得去吗?”
“能。”mori的声音异常平静,“按照联合国的计划,并非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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