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似是故人来（1 / 2）

收拾一群乌合之众的山贼对晏清泓而言是极容易的事，算上来回路程和善后处理，才大半个月功夫。

晏清泓回到晏府，一进门就见叶扬一身仆人的装扮，正在前院扫落叶。

晏清泓将留在家中打点一切的韩廷唤过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韩廷答道：“回公子，之前派去调查叶扬身世的人回报，他确实是从十岁开始就一直痴呆，到现在十二年，至今不曾恢复正常，身份也没有可疑之处。他现在跟平常人一样，没有痴傻，不知道是不是挨了一顿打，反而把脑子打好了。属下见他只是失去记忆，而且他身上的伤也好了许多，就自作主张把他留下当个仆人，也算是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晏清泓抿了一口茶，问道：“那你可曾问过他的意愿？”

“当然。他没有半句怨言，不但如此，他手脚还挺勤快，而且人不笨，不论是教他打扫还是收拾房间，都学得很快。”

晏清泓望着院中忙碌的身影，道：“既然如此，就让他留在这里罢。”

翌日一早，天刚亮晏清泓就醒来，听见屋外传来沙沙的扫地声，便披衣起身，推开门就见叶扬正在院里扫地。

叶扬晏清泓走出来，就停下动作，有些愕然：“公子，是我吵醒你了么？”

晏清泓摇摇头，道：“没事，是我惯了早起。”语罢，他正要转身回房间，却见叶扬依旧在愣愣瞧着自己，若有所思。

叶扬突然开口道：“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公子，可总是想不起来。”

晏清泓道：“那天是我让人将你救回来，你当然是见过我，不过你当时神志不太清醒，怕是记不起了。”

叶扬摇头，道：“不对，应该是更早之前的事，我觉得我很久以前就已经见过公子，却一点也记不得，到底是在哪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懊恼地敲敲自己的脑袋。

晏清泓阻止叶扬这毫无意义的行为，只说他来琇城已经两年多，也许叶扬曾经在路上碰见过他。

“有时候你遍寻不获的东西，会在某天无意中发现，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

“但愿如此。”叶扬长叹一声。

清剿山贼过后，晏清泓在琇城的生活平静如昔，除了隔天到军营里检查操练情况，并没有太多要忙。

眼下正是梅雨时节，淅淅沥沥的雨从早下到晚。这天气不方便闲暇时外出郊游，晏清泓就留在家里抚琴弄弦阅览书卷。

晏清泓的书房有一侧筑在庭院的水池上，三面临水，此时池中荷叶田田，雨点打在瓦片上，敲在荷叶上，自成一曲，与晏清泓的琴音唱和。

晏府的工作并不忙，叶扬得了空闲就悄悄溜到书房外的屋檐下，望着雨水从屋檐滑落，留下一道道断断续续的银线。他坐在地上，侧耳倾听，晏清泓的琴音在雨声中显得分外飘渺遥远，似在天外的仙境中奏响，偶尔落入他的耳中。

叶扬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否听过别人抚琴，他却能清楚辨出晏清泓弹的是什么曲子，这首是《阳关三叠》，那首是《幽兰操》，还有《欸乃》他都能一一说出曲名，仿佛那些名字一直睡在他心里，只要琴声响起就能将它们唤醒。

他对晏清泓的琴声有种难以言明的情感，那悠扬的乐声总能抚平他心中的迷惘，但也为他带来丝丝哀愁，有点像游子思归的乡愁，又像忆念离人的苦涩相思。他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有一回，他被晏清泓发现在屋外偷听，他本以为晏清泓会生气，不料晏清泓平静地说道：“你想听曲子就到屋里，不必坐在外面。”

得了晏清泓的准许，叶扬就光明正大搬来一张小马扎，坐在一旁听曲。

晏清泓抚琴时，很少危襟正坐，多是盘膝在榻上，琴横在膝，很是随意。可叶扬觉得晏清泓抚琴时却不如外表那般潇洒随性，他看出晏清泓眸中流露出点点落寞，人在抚琴，而心却失落在别处。

叶扬心中莫名地替晏清泓难受。于是，他向韩廷打听晏清泓的喜好，想要讨晏清泓欢喜。韩廷当然看出他这点小心思，但出乎叶扬意料，韩廷没有刁难或者嘲笑他。

“你真的想要公子高兴起来？”韩廷问。

“是的，看到公子现在这落落寡欢的样子，我心里就不好受。”

韩廷暗自衡量一下利弊，道：“要是你真能让公子心情好起来，也不枉他救你一场。”

“请廷哥放心，我只想让公子开心，没有其他企图。”叶扬笑着保证。

韩廷在一刹那觉得叶扬爽直的笑容似曾相识，有点像晏清泓挂念的人，可他知道，那人早就不在，他走的时候把他家公子的心一并带走了。

晏清泓在家时，大多在书房，韩廷就教叶扬打点书房里的事物，学着在一旁伺候晏清泓。

叶扬虽是失忆，却聪明得很，不论韩廷教他做什么，他一学就通晓，连烹茶的时间水温都能掌握得恰到好处。

每次在晏清泓到书房前，叶扬就已经为花瓶换上新采摘的时花，点燃熏香，烹茶的器具也准备妥当，小炉中正亮着点点星火。

晏清泓察觉到叶扬在讨好自己，但他并不知道当中缘故，是为报恩还是为了巴结？他隐约觉得两者皆非。叶扬的言行总是显得真挚坦荡，笑容里找不到丝毫的心机或谄媚。

但让晏清泓更在意的是叶扬举止中的一些细节，与那人竟有几分相似。譬如他们捧茶盅的动作，或者当嘴唇碰到滚烫的茶水时同样轻轻皱眉露出孩子般调皮的表情，不同的是，那人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如此任性的表情。

跟叶扬相处的时候多了，晏清泓就更觉得他的笑容也跟那人相像，其实他们的样子并不相似，可笑容中的爽朗却如出一辙，不过叶扬的笑意里少了那人王者的气度。

当晏清泓心中不由自主地比较起将两人时，他心底就响起一个警告——叶扬是叶扬，靖王是靖王，不能将尊贵的靖王跟普通百姓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