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相逢应相识(1 / 2)
书房里静悄悄,晏清泓不在屋里。
叶扬走到书桌边,拿起一个小小紫檀砚盒,打开盒子,里头果然放着被他摔坏的那方砚台。
这砚台是秦旸小时候外祖父送他的,用料是上好的端石。因为他喜欢这砚台细腻冰凉的触感和漂亮的石眼,所以一直不舍得用,只拿来摩挲把玩。直到晏清泓行冠礼前,他才找工匠在砚台两侧刻上嵌了他封号和晏清泓姓名中两个字的句子。晏清泓收到这份礼物时那惊喜的表情犹在目前。
叶扬放下砚台,拿起书桌上的邸报看起来。虽然他已经不是靖王,但他仍想知道当前朝中的人事和各地的一些特别动向,邸报上看到的尽管不是繁华盛世,却也是一片太平气象。想起当年那个小尾巴似跟着他的小皇弟已经成为一国之君,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叶扬不由得感慨。
此时,晏清泓推开书房门进了屋。
晏清泓见叶扬居然大咧咧地坐在椅上,捧着邸报看得津津有味,登时脸色一沉,厉声问道:“叶扬,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扬站起来,走到晏清泓面前,直直注视他,正色道:“我是来想向你道歉的。”
“道歉?如果是因为之前的事,你已经道歉了。”
“不是为了那事,而是更久之前,我做了件让你难过的事。”叶扬愧疚地说。
“更久之前?”晏清泓盯视叶扬的目光中满是疑惑和警戒。
“是的。”叶扬的声音似乎在记忆中浮沉,有点虚幻不实,说道:“那时我还不是叶扬,而是以另外一个身份另外一名字活着,那才是我原本的名字,不过那时候但你一直不愿用那名字称呼我,直到最后……”叶扬无奈地苦笑。“我快不行了,你才愿意喊我一声阿旸。”
“你……究竟在说什么?”晏清泓瞪着叶扬,但心头掠过奇怪的的预感。“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呢?我也是前天才想起来才知道原来我并不是真正的叶扬,我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只是死了之后没有喝孟婆汤没有走奈何桥,却莫名其妙地成了琇城的叶扬,拥了一具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躯体。我自己的身体在三年前就死了,死在皇城,在弘光殿的床榻上。”
听到弘光殿三个字,晏清泓不禁全身一震。
叶扬见晏清泓没有开口,就接着说:“那时候,原本的我死去的晚上,我就在弘光殿里让你给我弹上最后一曲,那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曲子。”
“你……你胡说……怎么可能……殿下他……已经不在了……你到底是什么人,编这种胡话……以为我会信吗?”
晏清泓握紧双拳,似乎要随时出拳挥向叶扬。
“没错,那个靖王秦旸早就死了,他的魂魄借尸还魂附在叶扬身上,你眼前的我既是秦旸又不是秦旸,既是叶扬又不是叶扬。”
“这怎么可能!”晏清泓冲口而出一句打断叶扬的话,“借尸还魂?实在是荒谬!你以为我会信这种话吗?”
“清泓,”叶扬叹息道:“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我说的都是实话,绝无半句虚言。”
“既然你说你是靖王殿下借尸还魂,那可有凭证?”晏清泓厉声问。
“凭证?”叶扬想了想,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一道伤疤。“我手臂上相同的位置,也有这样的疤痕,那时候我十一岁那年受的伤,那时候大家都以为是我贪玩在弄的。其实是你爬上假山上捡风筝,差点摔了下来,我及时拉住你,却被石头刮伤了手臂。当母妃问我为何受伤时,我怕母妃知道我是为了保护你而受的伤,会责罚你,所以说是自己调皮爬到假山的时候刮伤。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晏清泓愕然地望着眼前人。
“还有……”叶扬想了想,语气愈发温柔,“我记得那是永明二十二年的春天,我们一起到洛山,那时候我们想不到那竟是我们最后一次出游。那不久之后父皇病重,一切都变了。那天,我们一起登上洛山的天女峰……”
说起往事,依然历历在目,那时候,他的名字还叫秦旸。
那天他们到了山顶,把侍从都支开,极目远眺。眼前层层叠叠又绵绵不尽云海,数处山峰仿佛屹立子云海中的岛屿,天下似乎都在他们脚下。
跟晏清泓看了一会儿景色之后,他随意坐在一块巨石前,背靠石头闭上两眼,倾听风在耳边拂过的声音,这一路登山的倦意都好像随风散去了。
“这风真舒服,在这里睡上一觉也不错。”秦旸情不自禁感叹了一句。
晏清泓在旁边柔声道:“有臣在,请殿下放心休息。”
有晏清泓这话,秦旸干脆完全放松,抛开心中一切。但他并没有睡着,只是将心投入这片安宁中。过了没多久,他听见晏清泓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却只很轻地唤了他两声“殿下”。靖王起初以为发生什么事了,但转念一想,晏清泓那语气并不像发生紧要事,于是没有理会,而且带着好奇的想法,看看晏清泓到底想做什么, 或者会否在他耳边说几句悄悄话。
然而,晏清泓没有再说话,秦旸只感到有什么落在他的唇上,轻盈、无声,像花瓣乘着微风落下。秦旸心头一跳,要不是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在接近,他根本不会想到落下的会是一个吻。
要睁开眼睛么?秦旸问自己。可他不敢,他怕万一张开眼后发现这不过是南柯一梦,只得一场失落。
很快,那点温柔的触感离开他的双唇,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佯装醒来。在归去的途上以及往后的日子里,秦旸都没有向晏清泓查证那事,现在,他决定赌一回。
“在山峰上……”叶扬深深吸一口气,才接着说道:“我靠在大石上休息时,其实并没有睡着,但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弄明白,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有其事——我在朦胧中感觉到有人在我唇上亲了一下,当时山上只有我们两人,所以我想知道那天究竟是不是我在做梦。”
晏清泓听着叶扬的话,面色渐渐发白,冷静的表情开始碎裂,裂痕中填满惊愕与失措。
“你……”晏清泓瞪着叶扬的面孔,“那怎么可能……那天只有我跟殿下……你怎会……”
“因 为我就是秦旸。”叶扬凝视晏清泓的双眸,“当然知道那些事,不单是洛山的事,还有许多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记得,九岁那年我们在御花园第一次见面,你十岁生日时我送你一个雕了梅花的玉坠,那件玉佩在虎踞关那场仗里替你挡了一箭,碎了,那时我说过等回到京城再找一块更好的玉佩,可惜刚回到京城……”
“够了!”晏清泓打断叶扬的话,他抬头直视对方,眼里漾着水光,张开口,却没有再说下去。
叶扬干脆展开双臂一把将晏清泓紧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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