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2）

这是一间私人小酒吧，有多少小？坐满了，也不会超过三十人。

黑暗之中，鼓点声响起，张狂有力，仿佛穿透空气般击打在心脏上。那个人就在舞台中间靠后的位置，依旧穿着那款已经不算时髦的皮衣，依旧腰板挺得笔直，深刻英挺的五官在光影中依旧透着一股凌厉的气息。敲击着如乱雨般狂暴鼓点的他，手臂贲张有力，及肩的长发随着他左右甩头而扬起，时光竟似无法在他身上刻下一点点痕迹。

“whoo!!”

没有宣传，没有粉丝，陆永泰纯粹是来为刚开了自己店的朋友撑场，顾客应该都不太知道眼前这人与大名鼎鼎的Loreley有关系，却依旧无损他们对演出的赞赏。

“喂，我听旧同事说，夏玖澈跟景冉分手了耶，跟你有关吗？”莫然抓了把花生，边剥边问。

顾梦瞳差点把口中的啤酒喷了出来，道：“关我屁事，他们本来就是荧幕情侣档，大概是炒作期过了吧。”

“东亚巡演快要开始了，你也要跟着过去，不乘虚而入见个面先吗?”

顾梦瞳红着脸啐他：“去你妈的。”

东亚演出的资金算是有惊无险地解决了。顾梦瞳找到了一个做专业演出器材的公司老板。近年来，唱片市场低迷，但是演出市场却蓬勃发展。这家公司专门是做演唱会用的音响器材，还有吉他、效果器等产品线。莫然以“通过HE**EN和Dream，能把他们品牌带到海外”的理由说服他投资。

趁着中场休息，莫然去吧台再要了两杯啤酒，等待空隙，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了一下，却刚好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离开。那人戴着帽子口罩，可那娇小的身材和那双娃娃似的大眼，却标志性得很。

莫然没追上去，有些东西，看破不说破。

陈宝满怀期待的东亚巡演开启了。

在东亚，Dream是真真正正的新人，因为没有知名度，有好几场都是跟别的乐队一起售票的拼盘live。小小的Live house里，除却十来个跨海来追的新国死忠饭，其他乐迷都对他一无所知。打入东亚市场也并不容易，文化差异、种族偏见等，都让陈宝难以跟东亚本土艺人竞争。据说，曾经就有一名新国男歌手，因为在东亚发展时被东亚经纪人辱骂，一气之下就毁约回国，从此连新国事业也受到影响。

然而，比起在新国时大家对他的千依百顺，陈宝却似乎能从这种“歧视”中找到别样的快感。更何况，看着那些陌生人，从一脸冷漠到逐渐被他的音乐感染，陈宝觉得自己已经丢失很久的敬畏感与成就感又回来了。

可惜这种“微服私访”的日子是不会长久的，在筹备一年一度的Loreley圣诞LIVE时，陈宝的工作状态又要切换到Loreley模式中。

Loreley的预算和规模当然是比个人solo大得多，光工作团队恐怕都被陈宝solo时的观众多。可因为涉及的环节增加，工作量反而更大，他们不但要筹备新曲子和设计演出环节，还得为演出提前控制形体。

“这周怎么重了啊，是不是不听话又乱吃东西了？”Loreley的营养师一边皱着眉一边在报告上写着什么。

陈宝不耐烦地揉着额头：“别啰嗦啦，我都说没有了！”

“没有就好，你自己清楚的你的体质的，下周不能再重了，不然我也不好跟天睿交代的，你就当帮帮我吧。”

莫然忍不住插口道：“又不是演员，不用那么刻意节食吧？”当年陈宝可是跟自己抢食的人，现在却要油盐不沾，莫然不禁心疼。

营养师转过头瞪他，一脸你不懂就别插嘴的样子：“不是演员就不用上镜吗？拍摄MV和海报还能靠后期，接受媒体采访时谁知会拍成什么鬼样？！上镜胖三分！你不是他经纪人吗？怎么连这种常识都不懂？”他是石魄找来的，对莫然的态度自是好不了。

进入Loreley状态的半个月以来，与陈宝降下来的体重成反比的，是他日益暴躁的脾气。

“错了错了！”陈宝生气地把方案扔到地上，“我说了要用白色的羽毛！纯白色！一条杂毛都不要！你他妈的给我弄七彩干什么？！那是鸡毛！”

被骂的舞台助理是个新人，只得不住道歉：“实在对不起，因为要求羽毛的材质一样，但那个厂家那么短时间内做不出那么多白色的羽毛……”

“那就他妈的找多几个厂家订做啊！”陈宝不耐烦地打断他，“连我都过不了的方案，Moon更加不会同意，你自己跟你们总监交代去！”

刚进来的莫然听到，便劝道：“不行就改嘛，别那么激动，你嗓子之前才说不舒服，别大吼大叫的。”

“哑了罢了，就不用巡演不用对着这些猪一样的人一干二净一了百了！”从前的陈宝从来不会这样骂人的，莫然不禁有些怔住了。

“我去下洗手间。”陈宝说完转身离开，看也不看就踩在那被扔在地上的方案上。

莫然本也出去想看看Loreley其他人的情况，却想起还不知道他们现在各自的休息室在哪里了，便回头想问下那个舞台助理。

只见那舞台助理整俯身把方案收拾起来，口中低声骂骂咧咧道：“跩什么跩？！不就是脸长得好看点吗？还真当自己是艺术家了！听说还卖过屁股换奖……”

“喂！”莫然厉声喝道，“你他妈给我嘴巴放干净点！”

那舞台助理以为莫然已经出去了，没想到又折了回来还听到自己的轻声抱怨，吓得连忙噤声赶紧离开。

没问到其他人的在哪的莫然，便留在陈宝的休息室选他的演出服。他还记得当年自己如何跑断腿地借服装，现在已经无需去借，很多品牌会主动最新一季的衣服送过来给Loreley的造型师，当中还不乏一线奢侈品牌。造型师筛选一遍后，会搭配好一套套的送到Loreley三子的休息室，让他们自行选择喜欢的穿上，他们忙起来时，通常也会由经纪人做决定。

过了十分钟，陈宝还没有回来。莫然有些担心，便去洗手间寻他。洗手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呕吐的声音。

难道吃坏肚子了？

莫然推开门。

陈宝被开门声吓了一跳，但看见是莫然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低下头打开水龙头洗脸漱口，熟练而淡定。空气中还残留着酸臭腐败的味道，莫然看到梳理台上放着巧克力的包装袋，以及……一瓶药。

莫然大冲了过去拿起来看，竟是以催吐为功效的减肥药！他扳过陈宝的身子道：“小宝！你怎么吃这个！这样会对你的身体伤害很大的！你根本用不着吃这个啊！”

陈宝把药一把抓回来，冷冷道：“为什么用不着？我要瘦身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是这个……小宝！别的副作用不说，光是呕吐的反酸也会灼伤你的嗓子啊！”

陈宝的冷笑更显得他脸色苍白狰狞：“没关系，嗓子怎么都没关系，反正有这张脸就可以。”他拨开自己散乱的头发，看着镜子中那张美得绝望的脸，“什么殿堂级的乐队主唱，什么影响世界的音乐家，都是宣传的屁话！Dream……他最大的价值就是这张脸而已！哈哈哈哈哈！”他扯着自己的头发大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笑得眼角沁出了眼泪。

莫然握住他的手道：“不是的小宝！不是的！大家都很爱你，爱你的曲子，你的歌声！”

“可是莫然啊，他们爱的是舞台上的Dream，他们不爱陈宝。而Dream是年轻好看的……”

莫然看着陈宝，眼前的人抱着自己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极了一个缺乏爱的孩子，可他脸上自嘲的笑容却世故而凉薄，又像一个饱经风霜的人。他的眉毛微拧着，当年柔美的棱角已长得冷硬，让人深刻地认识到，他真的不是那个恣意张扬的少年人了……

可他是千万人的梦啊。

梦，怎么能不美？

在莫然的劝慰下，陈宝总算答应了不再吃药。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迎来了第一次场地彩排，却因为隔壁的施工意外，当天停电了。

休息室里，莫然拿出手机查了一下行事历，道：“今天没其他工作安排了，这里听说没那么快修好，只好回家休息了。”

陈宝闻言兴奋地从沙发跳了起来，捉住莫然的手往外面跑道：“那我们去游乐园吧！”

“哈？”莫然发现陈宝的脑回路比自己还跳跃。

12月初的游乐园，已经布置起圣诞的装饰。陈宝裹着围巾戴着墨镜，就这样出现在人来人往的游乐园，带着被人发现的担心与兴奋，拉着莫然四处乱跑。莫然惊觉自己就如一个带着熊孩子的老妈子，顿时压力山大。

“我要玩这个！”

“碰碰车？你戴着墨镜能看得清吗？”莫然皱着眉担心道。

“看不清有什么关系，玩这个就是要撞的啊！好不好好不好嘛？”陈宝像个跟妈妈讨玩具的孩子般，摇着莫然的手臂撒娇。

禁不住陈宝的撒泼赖磨，莫然答应了他：“你玩吧，注意安全，我在出口等你。”

是的，他就是由内而外都那么怂，连机动游戏都不敢玩的那种。况且他还得观察环境，万一有狗仔或者私生围上了就要立即带陈宝跑。

陈宝架着车，在场子里一边横冲直撞，一边又笑又叫。自东亚巡演结束以来，他已经很少这样高兴过了。

莫然看着他高兴，也不禁安心了些，忽而又想起小时候过儿童节，也是他一年一次能去儿童乐园的日子。家里不算很富裕，他父亲舍不得买多张票，便也跟现在的自己一样，拿着报纸边看边在出口等着自己。

不知道现在回家两老还认得自己不？

这样想着，莫然便到隔壁小卖部那买了份报纸。

随意打开，却竟又如此凑巧地看到了财经版：【天睿凤鸣谈判破裂？天睿公关部澄清联姻传闻。】

莫然还没来得及消化内容，忽听得身后的碰碰车车场响起了呼喝声。

“喂！那个人！干什么呢？！”

莫然回过头，只见陈宝不知为何，竟解开了安全带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场子外面。莫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栅栏外面，是人来人往的游客。一对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们的眼帘，那个穿皮衣的男人，手里执着一大扎彩色的氢气球，笑得傻里傻气；他身旁的女子穿着运动风卫衣，肆无忌惮地挽着他的手臂。

没有围巾，没有墨镜。两个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走在阳光下，亲昵得让人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