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2)
自1813年起,萦绕于伦敦上空的迷雾就像悬挂于时代工业下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当你的双眼被捂拢,就很难从其中挣脱而出。
拉着米莉亚幻影移形到了街角,阿不思攥着拳头咳嗽了两声,这几天伦敦的天气真是非常不适合外出。
“我很久没回来过了,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不喜欢。”擦着从下巴淌下的薄汗,米莉亚抬起头给了阿不思一个虚弱的笑容,她这几天为了躲避那些家伙,可是连个好觉都没捞到。
“因为没有你喜欢的人了?”伸出胳膊让米莉亚搀扶着,阿不思按了按头顶的帽子,礼貌的向路过的绅士行礼,慢条斯理的腔调引的女巫发笑,她是真的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的阿不思了。
“因为这里连星星都看不见。”
作为纯血贵族家唯一一位小姐,米莉亚当初在霍格沃茨的名声并不输给阿不思,如果对方在五年级后,没有崛起的那么勇猛,大概她会作为霍格沃茨那一届最优秀的学生而毕业。
“文森特说你去过很多地方?”
“是啊,不过还是没有你厉害,你怎么会想到要去找那个大王乌贼的?你也不怕被它拖进海里。”
找了一家开门的餐厅,米莉亚面朝内坐了下来,她现在急需热量的补充,不然身体根本没法支撑下去。
“要知道我可是有一家人要养的,等阿不福思毕业了,或许我也可以去去非洲的草原,看看那些栖息于野兽之中的神奇生物们。”
“你有这个想法很不错,但是最近还是不要了。”给自己点了一碗热汤,又要了块松饼的米莉亚解开风衣的扣子,浑身发软的吐了口气,那支撑在背脊的力量在松懈后瞬间崩塌,她望着眼前红发的巫师,一瞬间甚至想哭出来。
“发生了什么?你遇到了什么米莉亚?”伸出的手臂安抚的拍在了米莉亚的肩头,阿不思对于这位拉文克劳女级长最深刻的印象,大概就是在情人节时,对方曾拿着一盆交颈的双蕾花砸过自己。
“我毕业后,没有回到家族。”擦了擦眼角湿润的地方,米莉亚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我们家族会由我的哥哥来继承,我唯一的价值就是在我哥哥继承家族后,可以给他带来一个旗鼓相当的家族联姻。”
在霍格沃茨的天空下,她可以是学校里最优秀的女巫,但那些成绩不过是为了不让家族丢脸的保证罢了,等到毕业,她所有的人生理想都落败在了家族责任下。
“如果我就此妥协了,或许之后不会遇到那些事。”
端着事先送来的热茶,米莉亚小口小口的喝了半杯,温暖起来的胃壁让她心情舒畅,其实从赞比亚逃回来到现在,她根本来不及给自己做上一点打扮,就这么狼狈而不堪的来到阿不思面前,说实话,她觉得很丢脸。
“其实我哥哥,是支持我的,这可能是我在家族里唯一的幸运。”有一个并不如父母般拘谨而死板的哥哥,所以在毕业后又一次的相亲晚宴后,米莉亚逃离了家族,她去了最远的地方,她想要看到的世界,并不仅仅是那么小小的一块。
“那段时间听说你回了戈德里克山谷,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手指绕着杯沿走了一圈,米莉亚弯着眼角笑起来的时候,还能看到学生时的灿然与骄傲。对于那个时候的阿不思来说,生活、学习都有太多需要研究和攻破的东西,所以他不会注意到自己身边那个优秀的女巫,一直都是用怎样的眼神在看着他。
“这当然是个误传,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看到我。”摊开手玩笑的耸了耸肩,其实毕业后自己在戈德里克山谷待着的时间并不长,安娜爆发时遗留的问题让他们再也没法停在那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卖掉农场是没有选择中唯一的光亮,不过对于那时候的阿不思来说,其实他有期待过盖勒特的诺言,但直到他搬进了伦敦的小公寓里,那个承诺自己会回来的金发少年,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是啊,是啊,我们霍格沃兹史上最英俊的学生会主席怎么可能会蜗居在一片小小的天地里举行怯步,除非……”歪过头,眼眸里隐隐亮起的笑意让阿不思惊觉,他突然发现,自己对于眼前这个女巫,早已不像过去那么了解了。
“除非你有什么不能放手,必须掩盖的秘密。”
送汤上来的侍者打断了两人间的沉默,米莉亚拿着勺子急迫的喝了两口,那些早被她丢下的礼仪在阿不思面前再也没有保持的必要,她饿极了,从身体到心理上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边缘,可是她必须来这里,她必须警告阿不思。
“咳咳。”呛入喉咙的液体让女巫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她挥着手拒绝了阿不思的上前,在红着脸平缓下呼吸后,那溢于鼻腔的酸疼,几乎要将她打败。
“我去了安哥拉、喀麦隆,顺着依扎尔河流经的地方旅行着,有时我会和文森特通信,然后他会把你的近况告诉我,那时我总觉得,我当年崇拜、喜欢过的男巫,终于也变成了一个乏善可陈的家伙,可现在我认为,你没有。”摇着头攥紧了手里的餐巾,米莉亚吃了半块松饼,那沁入口腔里的味道让她反胃的难受,直到咽下那股呕吐的欲望后,她才继续开口道。
“我在旅行的路上,遇到了一些孩子,一些特别的孩子,他们都是小巫师,却惧怕着魔法、憎恶着自己的能力,恐惧于被人发现,阿不思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一条条罗列在眼前的内容让阿不思皱眉,他当然知道这样的情绪最终会造成什么结果,可他不明白米莉亚这么告诉自己的意义是?
“他们啊,都是肃清者的后代。”
肃清者在魔法界历史上留下的笔墨早已无需赘述,他们猎杀巫师同类来换取金钱,最后在被巫师追捕后,藏匿进了麻瓜世界,他们憎恶巫师,却还是会生出带有魔法的孩子,而那些孩子,最终都会被丢弃。
“被抛弃、被憎恶、被虐待,然后会有人凶恶的告诉他们,你们的能力是背弃上帝的,你们生来带有原罪,必将不会被饶恕。”
在和那些孩子们接触的时候,米莉亚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旅行者,然后在无意中路过于此罢了。
“他们并没有错。”属于这些孩子最初的错误,大概就是被诞下后,存活在了这个世界上。
“是啊,我也是这么告诉他们的,后来我在那里待的久了,里面有一个小女孩叫埃斯佩朗莎,我告诉她,这个名字在西班牙语里,是希望的意思,她很高兴,并且开始一点点接受自己的身份。”这很不容易,过程远不是米莉亚轻描淡写的几句可以表现的,对于那些麻瓜来说,她本身就是不被欢迎的那一类,而且她还不能带走那些孩子。
“你做的很好了。”
勾起嘴角给了阿不思一个笑脸,米莉亚摇着头表示道,也许那个时候,她没有犹豫,而是把他们都带走了,最后的结局就不会是这样。
“在我准备离开的前几天,发生了一件事。”
巫师和巫师间的感觉,就像是在普通的粟米中找到一粒金黄的一般,当米莉亚发现有巫师混进这个栖息的小地方时,事情已经晚了。
“那些巫师训练有素,而且动作迅速,他们击昏了那些孩子,然后清理了所有人的记忆。”
——有人在抓捕这些孩子!
当米莉亚的这个想法产生时,受到惊吓的埃斯佩朗莎尖叫着消失在了空气里,那完全剥夺了人型的模样漆黑而森冷的冲击向了到来的成年巫师们,翻卷起的草地在天空落下尘埃,米莉亚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靠近,她没法在安抚埃斯佩朗莎的同时,打败那些巫师们。
“我从那些人的眼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惊讶,他们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平静的举起魔杖,终结了埃斯佩朗莎的生命。”他们终结了“希望”,在无数魔咒击中那团小小的黑雾时,米莉亚听到了尖叫,混杂着野兽的喘息和孩童尖利的疼痛。
“我冲了过去。”瞪大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米莉亚没法忘记那一幕,她精心陪伴的孩子,在一瞬间被杀死,而埃斯佩朗莎最后消散的爆炸也波及到了米莉亚,她受了重伤,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看着那些昏迷的孩子被带走。
握在掌心的杯子在阿不思震惊的恐慌中被捏开,他知道那是什么,他知道那个孩子的死亡意味着什么,只是他没有想到——为什么有人会抓捕那些默然者的孩子?
端起杯子喝了口凉掉的红茶,米莉亚压下心口的钝痛,苦笑的扬起脸,“那些巫师发现了我,不过他们觉得以我的伤势,如果放在这里肯定会死,所以根本没有再给我补上一道魔咒。”
“你获救了,有人救了你。”
“是的,一个在非洲草原研究动物的学者,是个,麻瓜。”
咀嚼在嘴里的字眼反复琢磨着米莉亚的记忆,在被对方发现时,她已经快要成为鬣狗的晚餐,察觉不对的动物学家举着枪冲了过来,然后把她带离了那个地方。
“我啊,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养伤,也在那段时间里知道了那些孩子的身份。”眨着眼抑制下眼眶里的湿润,她还有没完成的事情,现在就放弃,还太早了点。
“默然者,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阿利安娜,也是个默然者吧。”
抿成一线的嘴角昭示了米莉亚的紧张,关于邓布利多家的消息其实很少很少,而那些留在魔法界记录里的默然者也是,如果不是亲眼见识到埃斯佩朗莎的毁灭,她大概也不会明白这个在文字里轻轻一笔的存在,是多么悲伤又黑暗的一段。
因为痛恨魔法、惧怕能力而压抑出的黑暗力量,当被这股力量寄宿后,精神和身体都会因此受到伤害。
“你不用回答我,其实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寻找可能的线索,只是为了阻止心里愧疚的一种办法而已。”她如果早一步带走了埃斯佩朗莎,或许现在她们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见证日升月落的交替。
当了解到默然者的成因后,米莉亚想到了自己曾经暗恋过的男巫,她在养伤时打翻了自己的行李箱,那里面掉出的信件中,就有文森特关于阿不思的一些交流,她跪在地上,拿着信,回忆起了那个湮没于传闻中的天才——父亲因为暴力伤害麻瓜而获刑,妹妹因为不被霍格沃茨录取而留在家中,以及最后,那个昏迷在圣芒戈,并且被诊断为魔力暴动而成为哑炮的事件。
捏着信纸的米莉亚呼吸急促到咳嗽,她想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那个让阿不思不能离开的秘密,还有明明不是哑炮,却被霍格沃茨拒绝的理由,她需要找到一个答案,她需要知道那些人的下落,以及——她要警告阿不思。
“默然者的数量很少很少,毕竟没有巫师可以通过肉眼寻找到他们,但你还是必须小心,也许有人会……”
“谢谢你,米莉亚。”
望着女巫骤然涨红的脸庞,阿不思在心里默叹道,他知道米莉亚来这里并不仅仅是为了警告自己。只是有些愧疚和情绪会积攒于脑海、心底,她知道自己活着的消息可能会带来什么,但如果不找到一个疏解的渠道,她会因此而疯狂。
“我明白这种感觉。”瞥着眉头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在看到安娜的那封信后,阿不思痛苦了很久,但现实却是,他不能离开伦敦、不能离开屋子、不能离开安娜身边,他想要解救自己,就必须先让阿利安娜醒来,所以当盖勒特把强效清醒剂的配方给他时,一切积攒于心底的质问都被愧疚打败,他看到了一束解救自己的光亮,就像在困难时飞来的凤凰,也许盖勒特就是自己的凤凰也说不定。
“你能接受就好。”嘴唇发抖的努力扯出笑脸,米莉亚站起身裹紧了风衣,她需要离开了,长久的停留肯定会被对方发现,她需要、需要……
“米莉亚!”
在雾气的街道里,连天空都没法看清,更何况是星星呢。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时,支撑到了极限的身体软软的歪倒在了阿不思怀里。
抱起女巫四下看了看,在发现没有人注意后,阿不思带着对方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经过药师训练的贝利很快就给女巫做出了诊断,不过让阿不思没想到的是,虽然之前受到的伤害还有遗留,但真正让米莉亚脸色难看的,却是因为她怀孕了。
“这样下去会很危险。”捏着围裙的贝利小心翼翼的说道。
精神不稳、身体衰败,还怀着一个六周左右的孩子,现在无论是米莉亚还是婴儿,都已经到了极度虚弱的地步。
“先照顾好她吧。”伸手拍了拍贝利的头顶,阿不思皱着眉转过头时,心里莫名的想到了点什么,但是还没等他抓住,那点想法就消失在了脑海。
昏睡了一天一夜的米莉亚,在醒来时还有点迷茫,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睡过柔软的床铺了,而那个啪的冒出,手里端着热乎食物的小精灵,让她喉咙发紧,舌头下止不住的分泌出唾液,她饿了,非常饿。
“觉得如何?你还可以再睡一会的。”
没有洗漱、头发蓬乱的就这么端起碗吃着,米莉亚在看到阿不思后,瞬间脸红起来,她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谢谢你。”
“那么我们抵平了。”
抱着胳膊好笑的摇了摇头,阿不思走到床边拉过了个椅子,在伸手触上米莉亚的额头时,轻声问道。
“介意吗?”
“没事。”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隐瞒或者依靠的了。
深入记忆里的视线穿梭过了米莉亚的脑海,阿不思看到了那个英俊的动物学家,他亲吻着米莉亚的脸颊,手里捧着的鲜花,犹如他通红的脸孔般拘束。
接着他回到了那个夜晚,在巫师们发起攻击前,米莉亚其实有和他们擦身过几次,阿不思站在一旁,看着其中一个男人拿出了一枚徽章,接着其他几个巫师都用手指在徽章上轻点,仿佛在宣誓着什么。
随着一道扩散开来的魔咒,整个村落都安静了下来。
阿不思眯起眼再次走过了那个男人的身边,那一瞥而过的徽章,他有些熟悉,但也仅仅是有一点,就像他一闪而过的灵感一般。
等阿不思退出了米莉亚的回忆,女巫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祥和,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轻声说着些鼓励的话语,阿不思坐在一旁,有些难过的明白过来——这个孩子,就是米莉亚被家族除名的原因。
那些纯血的贵族家庭,是不会接受一个有着麻瓜血统的混血儿的,而且,孩子的父亲已经死了。
“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
“不,那些人……”
“没关系的,他们找不到这里。”
并拢的手指虚点在米莉亚的嘴唇,阿不思对于自己的魔法和能力从来都是骄傲而自信的,他拥有的力量,并不是一般巫师可以想象、模仿的,那些对于他来说像吃饭喝水般普通的事情对于别的巫师而言却是天方夜谭。或许就是因为离开生活太过遥远,所以阿不思很难遇到一个可以理解自己感受的人,他的朋友很多,却也仅限于朋友这个阶段而已。
“我会让贝利给你放些热水,洗个澡,好好休息吧,既然你想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对于米莉亚来说,那记忆中的半年,几乎耗尽了生命里全部的力气。
她发现了默然者,然后看着对方死去、她被一个动物学家解救,相爱、对方却死在了偷猎者的枪下、等米莉亚回到家族,她怀有一个混血的问题被父母、家族指责,所有人都要她亲手杀死对方,可是米莉亚做不到,所以她又一次逃了出来。
或许是这个举动最终触怒了家族,她被除名,接着那些如附骨之疽的巫师们出现了,怀着孩子又失去家族庇护的米莉亚只能不眠不休的逃亡,直到遇见了阿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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