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山一夜雪(1 / 2)
三年前,文若尘在年末之时例行回到天山看望山主。怀安王妃在故去之前曾拜托过她的好友天山山主柳旻之尽力保住文若尘,并让文若尘拜他为师,于是在她的要求之下文若尘每到年末之时都会回天山休养半个多月。
文若尘知道自己的病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医治好的小病症,否则柳旻之也不会苦恼这么久。天下人皆知怀安王府的世子爷年少体弱多病,却不知真正让他缠绵病榻之间的并不是这所谓的“不足之症”,而是在他十岁那年不慎食用了一盘下了毒药的糕点,多年来一直未能完全祛除体内的毒素,于是身子骨也就大不如前。
那盘糕点他师傅后来也查看过,发现那里面下的是一种叫“污骨”的毒药,乃是无垢宫所出。而无垢宫,其实也就是当今朝廷的暗廷,专门用以处理一些不便之事。
大抵皇帝对于沈凝不仅仅是芳心的求不得,还有对她手上的江湖势力的求不得。于是即便是曾经心爱的女人,也能痛下杀手。然而却不曾想被文若尘误食,险些让他丢了性命。
柳旻之听说文若尘中毒之后专程从天山赶到了京城,也是文若尘命大,沈凝耗尽心思护住了他的心脉,硬生生撑到了柳旻之赶过来。但是因为这种毒没有解药实在很难祛除,所以即便是有被称作药圣的柳旻之前来也没能够完全给文若尘解毒。
文若尘中毒之后的后一年,沈凝也中招了,毒药的用量也比前次要大,沈凝撑了一年之后便不幸故去了。相比之下,文若尘实在是幸运多了。
虽然没办法完全解毒,柳旻之还是让文若尘每年都回天山一趟,将每一年的试验过的药方试配一次,尝试着彻底祛除所有的毒素。
这一年,文随青将文若薇从宫中接回了王府,年末之时差人带着他们兄妹两个去了天山。也就是这一年,烨王的母妃寰太妃突发急症,宫中太医也是束手无策,烨王别无他法,只得前往天山请柳旻之出山。
也就是这一年,文若尘第一次真正见到了先帝之子容泽烨。
天山多雪,常常是大雪封山,整座山上除了雪基本没有其他的东西,特别是从山脚上山的路上,茫茫一片雪原,若是有人不经准备便贸然登山,极有可能得所谓的“雪盲症”,导致失明数日。但是容泽烨自小在京城里长大,他何曾会知晓这点?
容泽烨也是心大,他将侍卫马匹都留在了山下,决心以诚意感化柳旻之来请他出山,竟然自己一个人就贸贸然登山,结果因为长时间在雪原地里行走得了雪盲症,然后又因为失明乱走一通后力竭倒在了路上。
正月过后,文若尘和文若薇刚好准备回京,下山途中看见雪地上躺着一个人,文若薇倒是见过容泽烨,于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兄长!这个是……烨哥哥!”
“容泽烨?”文若尘颇为惊讶,这个人什么都没准备就一个人上山,若不是碰见他们,怕是已经冻死在天山了。“既然遇到了,我们也就做一个顺水人情吧。”
“来人搭把手!”文若薇点了点头对后面的仆役们招呼着,“送到山下去吧,正好我们也要下山。”
“那你还不如不救。”文若尘笑,“太妃病了,想必他是来求师傅出山的。”
“那我们送他上山?山主不得轰我们走?”文若薇噘着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柳山主那个脾气。”
“无妨。”文若尘摇了摇头,然后指挥着仆役们将容泽烨往天山阁抬,“我去说他应该会答应的。”
就这样,容泽烨阴差阳错被抬上了山,不出所料,柳旻之得知他们抬了一个人上山的时候整个脸都黑了:“为师又不是要救天下人性命!”
“师傅,太妃也不容易。”文若尘轻轻地说道,“若先帝在位,我娘和我也不至于……”
柳旻之最受不得文若尘他提起沈凝,细细想来沈凝也并不是容泽烨和他那个孤苦无依的生母所害,但又是在拉不下脸来:“可先说好,我不会去京城的,这个我救了,那个什么太妃的我可不管!”
文若尘点了点头,心说等容泽烨醒来之后再作打算也不迟,便让几个小师弟带着仆役去打扫了一间客房将容泽烨安顿了下来。
柳旻之虽说是对皇家心存芥蒂,但在傍晚时还是带着药去了客房,文若尘和文若薇跟在他身后,一起去看望容泽烨。
房间里已经昏暗下来,最小的九师弟坐在一边的小方桌上复习课业,空暇之时就照看下容泽烨。九师弟见得柳旻之进来,立马站起身来:“师傅!”转眼又看到了文若尘兄妹俩:“大师兄!郡主!”
柳旻之摆了摆手,走到床前打开一卷银针,对着还在昏迷之中的容泽烨的眼部周围扎了几针,然后将一瓶药交给文若尘:“一刻之后记得转针,再过一刻把银针取下来,将这药敷在他眼睛周围,一两天便也好了。”
“谢谢师傅。”文若尘接过药瓶,躬身道谢,柳旻之哼了一声,甩着袖子走了,九师弟也跟在他身后离开了。
待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文若薇才忍不住问道:“哥哥哥哥!烨哥哥什么时候能醒啊?刚刚柳山主好吓人哦,我都没敢问他。”
“最多一个时辰也就醒了。”文若尘拍了拍文若薇的手,安慰道:“师傅就是那个性子,实际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第一年来见他,已经犯了诸多忌讳,你看他哪里罚过你?”
“那还不是看在你和娘亲的面子上!”文若翻了个白眼,“虽然老头儿确实对我挺不错的……”
文若尘听得自家妹妹叫柳旻之“老头儿”时眼角一抽,庆幸了下柳旻之早就走了,不然刚刚不惑之年就被叫“老头儿”,他实在不太确定下一年还能不能再回天山……
兄妹俩说话之间,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呻吟:“水……”
文若薇走到方桌边倒了一杯水,正准备坐到床头扶起容泽烨的头给他喂水,忽的想起了什么,不禁脸上一热,把水杯塞到文若尘手里:“那个……还是哥哥来吧,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事没做完。”说完就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文若尘愕然,看着手中的水杯,只得走上前去扶起容泽烨,又道:“别乱动,你眼边还插着银针呢。”说着将水杯凑近他唇边:“来喝水。”
容泽烨张嘴喝光了一杯水之后也完全清醒了过来,“你是谁?”
文若尘将水杯放在一边的柜子上慢悠悠地回道:“救你的人。”
“我现在在哪里?”容泽烨沉默了一会儿后又开口问道。
“你已经在天山阁了。”文若尘裹着大氅,还是觉得这客房有些冷,轻咳一声问道:“你……冷不冷?”
容泽烨愣了愣,回道:“不冷啊?”
“……”文若尘冷静了一秒,旋即说道:“可是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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