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阵(2 / 2)
向季荣觑了一眼墙上的钟,晚九点。
何无由睁着双眼不知在看什么,他应该还在想,他的鞋,他的悔,伴随着佐匹克隆片在他体内慢慢消化发挥作用而静寂。
何无由上眼睑抖动,向季荣用指尖擦过他的睫毛,嘴角贴在他耳边轻喃,宛如窗外飒飒落下的细雪。
“睡吧,鞋子收着呢。”
何无由轻哼了声:“嗯。”身体渐渐放松,似往深不见底的深渊沉落,光旋转在头顶,崖壁树木郁郁,光影交错,远处有水湍急。
今年已到三十,前半生放荡不羁过,无所惧怕过,何无由说的没错,原先眄视一切低他一等的人事物,时常好弄傻子似地嘲笑,这后半生才刚起了个头,却非要他撕心裂肺的开始。
从未想过,要失去一个人就再也活不下去。
他是个男人,从小被教导,再苦再累也得受着,何无由口口声声反悔遇到他,他何尝不是,受不住了。
那几年西安的冬天意外不好过,寒风凛冽,碎雪横过空中,刀尖一般。
向季荣那年25岁,刚弃医从商,被还未在酒桌上心肌梗死的父亲安排接待一甲方,酒过几巡洽淡妥当,落实合同后才想着去缓解下小腹坠涨。
他匆忙赶往卫生间,刚推门就与正往外走的何无由猝不防及撞了下,他壮实高大,何无由不由地退了几步。
那场景让人不愉快,彼此你来我往地看了一眼,何无由悻悻错道离开,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他思维有点涣散,鬼使神差地追着他看,何无由特意挺直腰板的执拗模样让他起了兴致。
他这一眼就记住了何无由,郁郁寡欢地拉着嘴角,一点都不好看。
2002年冬,街上年味浓重,行道树上的彩灯斑斓,将黑夜推至边际。
第二次见面就注定似要一道走到黑。
年关将近,大学期间关系好的兄弟们起哄要泡吧叙旧,临酒吧还有百米的距离,他一眼便瞧见了吴游春身后的何无由,特意打扮过,眉眼挟着无限柔情。
他对着后视镜反复观摩自己,满意一笑,然后意气风发地下车,不怀好意地走到吴游春跟前,端着无害的脸问。
“游春,这谁呀。”
“同是第四军医大的,算你师弟,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他不需多说,点到为止。
何无由弯起眼角,落落大方地伸出手,笑容活泼,他面不改色地握起他的手,意味显明地扣了扣他的手心。
何无由不动声色,声音生脆:“师哥,咱见过。”
见过,判若两人,那个时候,就错过了真正的何无由,他另眼相待的是倔强却无可奈何的何无由,而不是阿谀奉承带着能面的何无由。
向季荣将被子掖到何无由的颈窝处,凄然自讽,拉灯关门,他将客厅扫视一圈,目光留在了厨房案台上,层层落落,专门空运过来的果蔬。
窗外突然传来野猫的尖锐嚎叫,向季荣端坐在沙发上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吸了几口,将半截烟按在烟灰缸中,起身走到玄关,从鞋柜背后拉出一袋子。
他用袖口没来由地抹了抹洗的发白的鞋面,而后规规整整地摆在鞋凳上。
一眼就能发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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