蛹(2 / 2)
“我有办法。”
陈盎自顾自地走着,瞥了一眼兴高采烈的向扶摇,艳丽妖媚的眉眼,裸露在外的惨白皮肤,鲜红明亮的嘴里连绵不绝吐出水蒸气。
像极了吞人精气的鬼魅。
“我是有办法的。”向扶摇挑高声调。
“你什么意思…?”
陈盎语忽地闭嘴,他不想追问了,疾步转弯想要甩开与向扶摇的距离,向扶摇忽视陈盎意味十足的排斥动作,纠缠不休地跟上,将陈盎往右边推挤。
欠着身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粘连不清的字与字,快速交接的句与句,陈盎扶了扶沉重的头部,几次隔空手切示意向扶摇闭嘴,向扶摇立刻停歇一会儿,像在缓解口干舌燥,随即卷土从来意有赶超之势。
陈盎的烦躁飙至极限,陡然停下脚步,向扶摇乱码的机械似地滔滔不绝,表情随着话中意思的情景急咧咧地变动。
“你姐寡妇似的,和向季荣结婚才第四年,难道以后的大好年华也要蹉跎在这里,闲细呦,值得吗?活的都不如妓女痛快。”向扶摇撇了撇嘴,一脸惋惜。
“你说什么?”陈盎沉音确认,他以为自己听岔了,尽管如此,扔似滑脱失控的水闸,心气挤压立时迸射。
“你说什么?”陈盎反复责问,手脚哆嗦。
“没皮没脸,丢人。”向扶摇嗓音有些绵软,春风细雨似的,十分痞气地解释道,:“哎,一激动说了南昌地方话,就是败脸的意思。”
陈盎侧首不可言说地瞧着向扶摇,还不够清楚,跨步站到他的对立面注视,艳如院中繁茂的大朱砂,冰层附着透过诡谲的红芒。
“你…。”心仿佛被七手八脚按在砂砾铺满的地上揉捻,他期期艾艾语调不全,目光仓惶寻索,黏在距身约半米的花房窗户上,毛刺丛中嵌着一根崭新的铜钉,上挂着线性流畅,手把上布满细小的橡胶颗粒的小铲。
陈岚鹤拿着它蹲坐在地,默默无言地挑去杂草,撒下一季繁盛的花种。
从不假借他人之手,一步一步挪遍院落,只要这片刻的安逸,她神色和蔼。
陈盎无措,恨不得碎尸万段这些肮脏的词汇,痛恨过后,心中却翻江倒海的心酸。
向扶摇的言语与心中深处的迷惑契合,他竭力否认,可阻挡不了如洪呼啸而过的答案。
她隐在树林中悄无声息地与年月消磨。
陈盎冲着向扶摇恼羞成怒,咆哮道:“你懂什么。”
向扶摇正中要害,他懂,就要伺机蔑笑。
陈岚鹤什么都懂,所以泛善可陈,由着你们欺辱,陈盎抱着头,一时恨之入骨,犹如坠地激起千层砂砾尘土的陨星。
陈盎以雷霆之势拽下花铲,心内哀嚎,想将这一切终结,无动于衷的陈岚鹤,内里糟烂无餍的家,以及视陈岚鹤为权钱交易桥梁的向家。
世界徒然颠覆,眼下物体混为一团,所有色彩融为黑色。
“向扶摇…,不要说了。”好像时间静止在了向扶摇侃侃而谈之前,陈盎收拾杂乱无章的思绪,赶在爆发前漫声漫语道。
松下眼睑,视线胶着在手上血淋淋的铲子上。
陈盎不可思议地盯着紧握在手上的铲子,上面流动着冒着热气的血液,积攒在手把与铲身连接处,直至把背部的凹槽积满,陡然滑下,把湿软的地面磨出一小拇指宽的洞。
雪泥翻覆血液,周而复始地搅合,这个场景就如陈盎看过的一段晦涩小说,一副底蕴厚实的泼墨画,要靠丰富地畅想与垒砌的学识带领着逐层介入其中,了解它们。
需要全身心投入,动用精神力体力去挖掘,只消外界一丁点干扰,已见雏形的认知就会化为齑粉,碎成渣滓横冲直撞地反噬内心的安定。
陈盎感受到温热的血流钻进手心要往手腕去,可无气力克服,视线涣散,心跳加速,骨缝酸涩,手忙脚乱地放下铲子,血依旧滴流不尽缓缓在周边汇成一滩。
陈盎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可连毛糙的窗户上四溅的血点都在指证他,他是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
不敢看对面捂着额头吃力眨着眼睛的向扶摇,向扶摇闷声不吭,通过手指缝隙乖张的看他。
陈盎觉得向扶摇的视线冒着电花,探取囊中之物一样造势的直响。
“你笑什么。”陈盎问向扶摇。
陈盎非常疲惫,他回想,记忆中的铲子有千斤重,抡起锤击一系列动作耗尽了全身劲力,忽然,模糊闪动的画面变得高清,他哑声哎了一声,前所未有的清醒,明明累的眼睑痉挛,突发清白的思维直挺挺地郁郁重重地扎在脑内。
向扶摇翘起嘴角,皓齿上沾染着被唾液晕染的血丝,钻到牙缝内,像闲情逸致地咬碎猎物等待下一次饥饿。
陈盎咬紧牙关,他看到血沉积在向扶摇的毛孔中,仿佛化作森寒的千万双眼戳着他。
如身长数之不尽冒着红光的眼睛的怪物,向扶摇撇开伤口上的手,手上血液淋淋洒洒,瀑布落崖一般,赫然一股血流缓缓不断的途径炸裂而开的皮肉。
“你笑什么。”陈盎扯着嗓门喊。
陈盎惊骇后退,他深望着可怖的伤口,哪里似有了呼吸,强大有力地开开合合,有密密匝匝的毛细血管在伤口处挥动延展,令人毛骨悚然。
“停下…。”陈盎再喊,无中生有地力量,软趴趴地。
向扶摇步步紧逼,脚步轻然,伸手轻而易举地拽住陈盎的衣领,将手上还未干结的血液反反复复地抹在陈盎的脸上,他玩味地笑,看起来有点痴傻。
陈盎将手指持续内缩,让指甲刺戳着手心,短暂清醒,而面对向扶摇的恐惧感反而越加立体,他回望了向扶摇一眼,他是肉体凡胎的人。
“你放开。”陈盎注视着眼下要把他心脏扯出来咬噬的向扶摇,强劲地拉扯力双脚渐渐离地。
向扶摇脸上的笑意猝然消失,不以为然地拍了拍陈盎的脸,用脚尖碾着血泥斑驳的铲子。
“你放开。”呼吸提不上来,记忆回溯,肢体内残余的怒气星火爆发,陈盎扭动着猛然剧烈的身体挣扎。
“复读机呀。”向扶摇嘶嘶了拖长笑声。
就如蜉蝣撼树,陈盎深吸口气,颓然停歇。
向扶摇沉重急促的呼气声扑到陈盎脸上,陈盎厌恶地眯着眼的样子让他心情愉快。
“一杂神木,**妈。”向扶摇念叨,声音轻飘,尾音奇怪地上扬,像歌曲高潮处几乎可略的短暂换气。
陈盎幽然,将身体松懈下顿,向季荣不及防备被拉带了一下,双脚依旧陷在地上,纹丝未动。
向扶摇忽地一阵目眩,停留在陈盎脸上的视线左右晃动,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血液迅速被吸入鼻腔卡在咽喉,仓促咳嗽间,松了禁锢在手上的陈盎的衣领。
陈盎锁骨处不知是被衣服摩擦或被寒气刺激,分布着青紫色的斑点。
向扶摇单膝落地,双手陷进雪里,嘴上嗫嗫嚅嚅。
“他妈都有病。”
向扶摇意识动荡,眼下血海激腾,耳边嘈嘈杂杂,模糊看到一脚穿着一只毛绒拖鞋,一脚脏污遍及,很长一段时间,兀自伫立在跟前。
可能,再等。
“**妈的。”声音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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