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伏(1 / 2)
第十六章 埋伏
何无由定眼细瞧,他颓唐的身影轮廓泛着虚弱的光晕,似胸腔蕴藏着光体,姗姗透过皮囊,过滤过一样只留玉屑银末的光点飘浮在暗淡的空中。
何无由踮脚,揉了揉持久睁开的双眼,几根睫毛被粗鲁地撸到了眼眶内,连忙抬起手心擦拭,似恰巧揭开了蒙眼的细纱,视线忽地轻快清明,急于看清陆长年,现出半截身子而不自知。
何无由气急败坏将肩膀扔到墙上,窗户上反射着明暗相间的光带,宛如兀立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墙,让何无由久攻不下。
为何如此窝囊,不能大模大样地踏入?何无由诘问,双掌摸了摸因紧张而僵硬的脸,继而捶打了一下胸膛,要把敛聚在心口的悲哀震出来。
连设想都不敢,勇气在来时的路上便一点一点地泄露,到达巷口已彻底荡然无存。
何无由苦笑蹭着绿苔苍苍的墙壁缓缓下蹲,耗时六年去求证,几乎找不到词语粉饰萧条破败的行迹,他言之凿凿对他们宣誓,要焕然一新地回来。
而今,仍需被支撑着才能直行,已形成依懒性,何无由痛斥软骨头的自己,他不能洒脱地摒弃用举不胜数的跌跌撞撞及一层一层削减尊严换回的现状。
怕两头空,怕前面宽阔一片的刀刃与身后单调的敦敦抚慰。
现在,有一间归属权是自己的房子,稳定且有社会身份的工作,诚然人生美足的状态,只有他自己了解,他像被卡在某个高度的五彩斑斓的风车,随风向而动。
向季荣是连接他与现实世界共存的媒介,陆长年反而在日益残酷的资源抢夺下趋化为避风港。
这个世界在捉弄他一样,把他置身在生活正反面的划分线上,何无由是非明辨却胆怯去解决,因它随时在翻转。
想到了向季荣,他金刀大马端坐在床边的样子,大喇喇地向你展示手上的传感器,而你是被他改制的人形炸弹。
何无由嶙峋的手腕突然麻麻痒痒,似乎是一种非比寻常的触感,是丝状物来回轻微拉扯着皮肤,手腕处皮肤细薄,异常敏感,向季荣情动时,会先用舌尖扫动此处细纹,而后顺着动脉深入。
他的名字像诱引人去启动的开关,一不留意就中招,接着拨乱反正你的叛意。
何无由焦急,他回顾窗内,桌子旁的人影宛如蒙蒙细雨中的石雕,这次,视线落在了桌面玻璃花瓶上,瓶化成灰,何无由都能凭着残粒以记忆还原。
瓶内错落有致的围着一束向日葵并以尤加利果点缀,何无由拧着眉头,异乎寻常的不协调感,陆长年不喜颜色饱和度高的物体,更何况,他会对细密旋绕的重瓣产生不适感。
比如,尤加利果花开时,密密丛丛如毫针。
何无由纠结,哪怕陆长年的饮食习惯因时间而改变,他都能从善如流的理解,可单单对花的喜好无法让他妥协,来自对有一无二的情操地确信,一种人与人立判不同的证明。
而不是因身体需求,慢慢的在客观原因下让人信服的改变。
陆长年大多时候很偏执,既然认定,就此无法扭转。
好比,向季荣只允许尤加利果装饰办公桌,他会用指尖轻挑着其纤细的花蕊,拉到鼻尖小心翼翼地嗅,那是一种清幽淡雅的味道,能使向季荣烦躁的情绪按捺下来。
向季荣固然坚持,可会与时偕行,调动身体去适应,委婉的赞赏与自身理念相差的事情。
陆长年没有理由去买一束两种都不喜的花种摆在眼前,不过,何无由将视线上移,细看生气勃勃的向日葵,隐隐透出云开雾散的顺畅感。
他喜欢。
何无由为陆长年反常的举动编制缘由,自然而然地往自己身上牵扯,会因为他?想从当中得到慰藉,充实心里的空虚。
神思陷入顾影自怜的臆造中,何无由突生出以自我为中心的情景,陆长年语气拖拖拉拉却亲口坦白,会等他。
这是他的物化,用之比拟吗?何无由腆着脸立下判定。
人在极度的怀疑中会暗生物极必反的满足感,武装脆弱的真相。
毋庸置疑,何无由动作夸张地拍了拍膝盖,需要来自外界的声响给予鼓舞一样,等以饱含认同的眼神再观望窗内,一身长影毫无预兆地挪动,抬脚踢翻了长凳,那股力道磅礴如雷阵,回声激荡摄人心神,何无由顿时身形不稳,慌不择路地转身就跑,眼角瞄到一抹墨绿色的影子跃下窗台径直往这里追。
虚假的坚实望风披靡。
被发现了,何无由无声地惊叫疾奔,本能驱使他要离开这里,强大结实的驱动力。
预感到,一旦被发现,他的世界就会顷刻天崩地裂。
成意染呆愣地端详着眼下错乱的脚印,忖度少刻,才迟缓地看向因光线使然渐渐合拢的小道,他侥幸地想,何无由看到的只会是陆长年。
何无由的眼里只有陆长年,他矢口否认也做不了准。
成意染大概明白隔三差五来此似循迹勘察的向季荣,即便镇定如是,但紧凑的步伐掩饰不了他躁动的心情,他先从这里的一点一滴地融入,化身第三视角重温某个人的往昔。
这里没有遗漏的蒙尘明珠,只有稍稍被现实轻吹便会摇摇欲坠的泥墙瓦檐。
何无由即是贩夫走卒中的一员,唯有陆长年挑不出来他的错处。
偶尔相遇,成意染会一同与向季荣面对面挨着侧窗坐着,空气安静,他们没有要交谈的共识,与入定一样,向季荣或会调整一下坐姿,有什么东西钻到他身体里似的,弓着忽高忽低的脊背,眼内有不易察觉的激进,紧皱的眉头随着身体扭动的幅度减小而趋于平展。
一个关于最核心的隐私,被赋予了某种使命,成意染猜想。
想问询却又犹豫,好似一旦知晓就要身陷永无退路前方无岸的窘境,所以,向季荣以此方式,在他心里占了一席之地。
向季荣的怪异行为在成意染看来,不可理解又似情理之中,何无由曾在陆长年无微不至的照拂下渡过童年,向季荣有时会流露出与之较量的表情,仓促一下,会及时察觉而隐伏下来。
成意染不得不承认,他应该很爱何无由,与常规性的男欢女爱无实质性区别。
这很难,陆长年不够格与他相提并论,他惶恐现实,竭尽所能也不过只把何无由掌握在的一定范围。
可悲又痛惜,成意染带有私人的情意唏嘘。
因此,陆长年才会被自己的狭隘与怯弱折磨的犹如入魔,
陆长年松软地摊在地上,窗影隐去他的上半身,光脚八字撇开,脖子怪异地栽在肩头,像百转千回地的山道,令人望而生畏。
成意染有种错觉,当时窗下的陆长年还再呼救,怕是被七魂八魄挟制无力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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