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点（1 / 2）

待众人感恩戴德地走了，季子再看伍子胥时，就带了一点笑意，他们俩一唱一和，这事解决地省心又圆满。

伍子胥转身便见了季子神色，微笑行礼：“下官有一事还想麻烦季子。”

季札的笑意散得一干二净，看着这蹬鼻子上脸的东西：“何事？”

伍子胥恍若未觉：“下官想请季子找些水师傅，算算疏导上游河水的事。下官这些天去河岸勘测，并问了沿岸民众和水师傅，俱说除非开新渠，将上游河水分流，不然终是治不了涝灾根本。”

季子一时哑然，然后嘲笑：“你知道开新渠要多少财力？以我吴国的国力，即使被拖垮了，也修不完这渠。延陵年年汛季加修堤坝，若不是实在别无他法，无路可行，又何至于如此？”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脸上虽是嘲笑，那笑容里却带着几分无奈，语气凉凉，显得不甘又疲惫。

伍子胥恭敬：“下官只是想，新渠总是要修得，现在开始着手查探水情，一年年磨出个方案，以后开新渠时，便有现成的人手，现成的方案，修起来或许也能省力些了。”

季子愕然：“你……你既稍涉水务，便应晓得水务都是无底洞，像这种情形，在上游开个新渠，至少要十倍的吴国财力。如何去修？”

伍子胥说话温和，却字字如金石之击：“所以下官说得并不是眼前，而是以后，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但却定有那么一天，新渠修定，乐土始成，水患不再侵袭，江水立灌溉沃土之功。延陵自此成为鱼米之乡，民众再无饥馁之色！因此，下官恳请早作筹划。”

季札看着他，一声“猖狂”就在嘴边又说不出口，就像清醒时做的一个美梦，明知是假的，但只要不睁开眼睛，就仿佛可以当它是真实的。

他想，万一呢，万一这个人真能做到呢……哪怕需要二十年，三十年，也好啊。

从懵懂幼童，到如今的花甲老人，几十年岁月如水逝过，季札历经了无数次希望幻灭。但对于延陵的未来，他心底里却始终存了一份侥幸，总是忍不住渴望、期盼着那美好的图景。

只因吴国是他生养之地，延陵是他心血所系、魂牵梦萦之所在。哪怕只有一丝虚无缥缈的可能，又叫他如何彻底放弃？

良久，季札开口：“我之前出使过很多中原上国，你知道吗？”

“略有耳闻。季子和上国的各位国君贵卿们，一起谈论礼仪、探讨音律，见解高超，深得众人称赞，大扬我吴国国威。”

“但我却总是伤心。”季子道，“我出聘那些国家时，见他国布料华美，器物精致，刀剑锋利，礼仪繁复，远非我国能及。一些都城之中，交易繁荣，货物众多。每至节日，街上百姓摩肩擦踵，水泄不通，人人欢声笑语。伍员，你何时在吴国见过这等繁荣呢？”

伍子胥低头不言。

“伍员，抬起头。”

伍子胥慢慢抬起头，季札看着他的双眸，两人目光相撞，俱是慎重。

“我吴国怎样呢？我吴国民众，终日耕耘不停，捕捞无休，却衣不蔽体，饭不足食，常年忍受饥冻之苦！一有旱涝之灾，便是死伤无数！”

季札的目光看着伍子胥，想要穿透他心底最深处，只是那年轻人的双眸深邃，不见光亮。

季札暗叹一声，说话又轻又慢，却威势尽显：“吴国百姓已经受尽了苦难，他们不欠你的。所以，不管你是想怎么报复楚国，我决不许你把吴国百姓也拖到深渊里。你明白了吗？”

“季子多虑了。”

伍子胥认真道：“我带给吴国的，将是六百年来未曾有过的强盛和繁荣。天下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吴国强大。新渠会开，新都会建，新法会立。万望季子保重身体，来日便能亲眼见证这一切。“

他神色太过坦然，季札想，不是太有把握，便是太过狂妄。

这时，外面忽然起了一阵喧哗，遥遥地传到厅内。季札挥挥手：“我记住了。你去吧。”

伍子胥躬身退了出来，他总是觉得有丝古怪，季子在罚人时，是不是太过谨慎了？

一点点算起来，季子罚他施粥，罚还在其次，似乎主要是为了让他看看那些遭难的百姓，省得他在朝中为官，享着吴国百姓供养，却一心一意只管复仇，把吴国百姓全抛到脑后。

罚那些人亲自给开耕的民众送粮种，罚也在其次，那些人送粮种时，必定会得到民众万般感谢，被感谢个几天后，对他们自身也有教化之功。

但是，身为延陵之主，每天有各种重要紧急的事务、数不清的繁琐杂务。百忙之中还要照顾到这等细微之处，这要花多少心力？

一个上位者如此行事，简直不合常理。

但季子是谁？他本应是吴国国君。对任何人，他都犯不着这么谨慎细微。

先王寿梦有四个儿子，最属小儿季札贤能，寿梦便想把王位传给季札。

这等情况诸侯国都有过，但难得的是：季札的三位兄长，下面的大臣百姓，也没有一个人反对，均愿意季札继承王位，

然，公子季札认为长幼乱序、不遵礼制乃是政权动荡之根源，坚辞不受。寿梦临终前仍然放不下此事，寿梦的大儿便想出了个兄传弟及的主意，如此按照周礼的规矩，便能一步步把王位传到季扎手里。

于是，寿梦闭上眼睛撒手西去，大儿继承大统，不立太子。十三年后大儿去世，把王位传给二弟，二弟又把王位传给三弟，三弟临终前把王位传给了季札。

但三弟去世后，各位大夫赶到延陵去请季札，季札道自己志不在此，无奈之下做老农打扮，躬耕于田野，以示自己不能得用。于是，三弟之子姬僚趁此良机，坐上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