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之歌（二）（1 / 2）

蝉之歌

二

下平里黄桥巷东墙垣，在城最东边。

郁谷一路走一路问，翻过两堵残墙，终于能远远望见那片葱绿的苦楝树冠。

从岔口进入曲折的黄土小路，仅容一人通过，况周围草木荆棘丛生，一不小心就会被钩住衣裳。初夏多蛇，郁谷捡了一根树枝，边走边探，十分小心。湛蓝的天空已被密林的枝叶掩盖，阳光稀稀落落地从缝隙里洒落，郁谷抬头时，只能看些破碎的蓝天。

最开始，从树中倾灌而下的蝉鸣都均匀地铺在田野之上，有些渺远的清寂，可进入林中小路，蝉鸣就只能盘旋于丛林之间，从四面八方灌进人的耳朵里，叫得人心乱。

郁谷心念着安明给他说的故事，不知是真是假，只想去看看。自进了这林子，就不见一点人迹，草丛里偶有两块废砖残石，像是几百年前就放在这里了。他盯着远处的苦楝树冠，拨开半人高的杂草，一点一点踱过去。

树木越来越高大，枝干越来越粗壮，大树的根系有许多凸出了土壤，跨过某些树根时，郁谷竟要双手扶木翻跃而下。湿气越发重了，郁谷已不再感到田野上阳光的炽热，倒觉得背上浸出的汗水冰凉戚人。他停下脚步，仰望着那几棵粗壮的苦楝树，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苦楝树长势凶猛，早已穿破了青石墙垣，冲至碧空。树干粗数十围，高十数丈，叶大如掌，冠盖如帷，虫鸟多栖，其上蝉鸣震天，似掀涛巨浪。残石上青苔肆蔓，菌点丛生，大多与树根融为一体，半作尘泥。

郁谷翻过墙垣，扶着树干朝内而望，只见一片荒土衰草，坟陇残石。树间隐着衰屋败亭，大概是孝子守丧的敝居。

丛林间忽扑簌出几个黑影。

郁谷细听：

“这人闯我居处，快抓了他！”

“不忙、不忙、我们先看他要如何。”

“我去唤老甫！”

“急忙不得！”

远处传来人声，踏履而来。

“糟糕，有人来，快走！”

“快走！”

一小人忽从林间跳出，两下奔至郁谷身前，抓住郁谷的手：“随我走！”

郁谷被那小人抓住，先跌一跤，最后匆匆爬起，随他们入了树洞。

树洞无光，湿闷难耐，一小人揪住郁谷耳朵：“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引人来这里！”

“我一人前来，并未引人来此。”

另一小人拍他：“嘘——别说话！”

脚步声渐近，树洞里的小人们吓得发抖。

那人一边走，一边敲，用长竿戳弄戳弄树叶，又忽然静下来。

“唰啦——唰啦——”那人最终在树洞前停下脚步。他用竿子在地面点两下，问：“你们为何躲在里面？”

“老甫？”一小人先爬出去，随后另外几位也出去了。“老甫，有人闯我地！我们抓了他！”

郁谷从树洞里艰难地爬出来，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捋着胡须，正笑道看自己。

老者眯起眼睛，笑道：“原来是你来了。”

几个小人争相询问：“谁？他是谁？老甫认识？”

“他是长辈，你们不得怠慢。”

小人们迟疑地看着郁谷，一个忽然跑走了，迅速端来一杯棕黄浆汁，他举起小盏，生涩地道：“长辈，你喝。”

郁谷接过：“谢谢……”他抿了一口，就皱起眉头，真是又涩又苦，下咽不得。

老者问：“你为何来此地？”

“我听人说起王二的故事，想来看看……”

小人问：“你来找王？”

“也不……”郁谷小声道。

小人们还没听他把话说完，就纷纷议论起来：“他找王！”

“原来是找王！”

“他来找王！”

一个忽然跳出来：“王在屋子里！”

“我去叫他！”一个小人先跑走，随后几个小人也跟着去了。

“真是……”老者看着那群小人，哭笑不得，他对郁谷道：“你随我来。”

老者把郁谷带进树后的一间小屋。屋子从外看去破败不堪，而屋内却十分整洁。大树的枝干在屋内曲折成架，屋中桌椅床榻随木而造，依势而成。小桌在屋正中，四方摆了小凳，两面木柜靠墙，一张小榻隐在角落，被树木枝干盘绕着。

“坐吧。”老者在小凳上坐下。

郁谷入座，看那群小人在床榻边跳着：“王、王、起来啦！”他们揪扯着榻上人的衣服，唤道：“起来、起来，长辈来找你了！”

“干什么啊……”那人不耐烦地起身，“什么长辈……”

“你起来看啊！”几个小人把他拉下床。

那人揉揉眼，拨开床前藤蔓，看见郁谷端坐在小桌边，奇异地望着自己。

他瞪大眼：“你……”

郁谷看清眼前的人，也稍微吃了一惊。他以为“王”是个老态龙钟的长者，又或是浓眉大眼的莽夫，没想到他竟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王套上外衫，走至桌边，握住郁谷的手。

郁谷看着他深棕色的双眸：“你……认得我？”

王松开郁谷的手，问老甫：“这怎么回事？”

老甫笑着：“你去问他。”

王看向郁谷，郁谷低下头：“我只是听说了苦楝树的故事，所以就寻来了……”

“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