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之歌(二)(2 / 2)
郁谷把听来的故事都告诉了他。
王凑近他:“你就信了?”
“我、我……对不起……”
王见他那样慌张,笑起来:“我并未责怪你。”他缓缓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郁谷。忧郁的郁,山谷的谷。你呢……?”
“楝。”
“苦楝的楝?”
“嗯。”他凝视着郁谷,恍若在看隔世之人。
一个小人伏在楝的耳边,嘟着小嘴:“王,他骗你,他明明是‘长辈’。”
楝笑起来:“你们多傻,‘长辈’是称呼,不是名字。”
另一个小人挽住楝的手:“那老甫骗了我们?”
“老甫没骗你们,郁谷是你们的长辈。”
郁谷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些小人五六岁的模样,个个都有一双又黑又圆的大眼睛。他们在楝的身边蹭啊跳啊,胖乎乎的小手抓得楝东倒西歪。楝并不气恼,他始终笑着,耐心地回答他们天真的提问。楝有一身健康的麦色肌肤和厚实身体,四肢看起来很有力量。他笑起来时眼角堆着笑纹,眼里满是对这些小人的怜爱,有父亲一般的温柔。他用手指挠弄着小人们酥软的脸蛋,把他们逗得哈哈大笑,几个什么也不顾地躲到了郁谷怀里。
小人扯住郁谷的衣裳,仰头:“长辈,你来和我们玩!”
郁谷望见屋外落日的斜照,知天色渐晚,为难道:“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长辈,你不和我们玩?”
郁谷摇头:“不玩了,我该回家了。”
“那、那你和王玩?”一个怯怯牵起他的袖子。
“我也不和他玩。”
“那你和老甫玩吧?”一个睁着大眼睛,讨好似的看着他。
另一个立刻反驳道:“和老甫玩不如和我们玩呢!”
“长辈,你想和谁玩?”一双双眸子恳切地注视着郁谷,“还是和我们玩吧?”
“我……”
楝道:“你们别为难‘长辈’了,他该回家了。”他问郁谷:“你怎么来的?”
“走来的。”
“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郁谷看了看四周茂密的树丛:“不太记得了……”
“好吧,”楝站起来:“跟我走,我送你出去。”
郁谷起身,朝老甫鞠躬:“谢过老人家,我该回去了。”老人笑着朝他点点头。
走出房门,郁谷回头对那群小人道:“我回去了,再见。”
小人们排在门边,一个个凝望着郁谷,和站在郁谷旁边的楝。
大家想说什么,却被林中的蝉鸣带走了。
夕阳穿透层层密林,细碎地撒在冢头荒草上。大苦楝树上的蝉鸣凄楚,啼出一片绛红的晚霞。树叶在风中抖落出一阵阵微凉的苦涩味,几片绿叶旋落而下。
郁谷跟在楝的后面,踏出这座被苦楝树围住的荒冢,想回头再看看那幢屋亭,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回去的路很平整,郁谷来时见到的古木盘根都不见踪影,只有一条窄窄的小路,直通往远处。
“你家住哪里?”楝问道。
“住在北边的稻里。”
“一个人住吗?”
“我借住在一个林姓的婆婆家,她有一个孙子,叫安明。我同他们住。”
“原来你不是这里人。”
“嗯,我入夏的时候才来的。”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郁谷想了想,实在想不起以前的事,只道:“我忘了……”
楝点头:“这样啊……”
郁谷若有所思地跟在他后面,边走边想,企图回忆起关于自己的一点事情,可脑子里只有自己来到这里之后的记忆。
“好了,我就送你到这里。”楝忽然打断了郁谷的思考。
郁谷抬头,发现眼前已是自己熟悉的道路。前方笼罩在暮色下的村庄,就是他的归处。
“楝,”郁谷忧郁地叫住他,“为什么?”郁谷时常因自己空白飘渺的回忆而惶恐,每当他听起别人口中的往事,自己便陷入虚无的想象。他企图寻找失落的回忆,而他所至之处都是陌生的景象。唯独今日所见之景、所遇之人,让他想留住。
楝立在路旁小树的阴影之下,似乎在笑。
“为什么?”郁谷很迷茫。
楝走到落日的余晖中,披着一身夕阳,道:“郁谷,我该回去了。”
郁谷知道,此别即是永别。
远处,有个人小跑着过来,那是东明的身影。他远远地挥手,叫着郁谷的名字。
楝笑了笑,转身即逝,不知去处。
郁谷看向远处,只有一片寂寥赤霞,和向他跑来的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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