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第二】 “渊北呢？”（1 / 2）

彦宁楠见渊北嘴角上扬，这句听起来像没大没小的调侃，语气却是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渊北浪纹衣摆边缘的颜色稍深，应该天还未亮就从承鸢峰出发赶回了这里。

渊北步下亭台到他的跟前规规矩矩地行礼，眸中不起一丝涟漪。渊北的身高在同龄人中算是翘楚，但现在的他仍比彦宁楠稍矮了一头，彦宁楠也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他看着视平线下方的渊北，试图从他的面上寻到些许蛛丝马迹。

......难道这一世，渊北未曾对他有意？

“嗯，” 彦宁楠心不在焉地点头，“几日奔波劳顿，你且回去更衣休息。”

彦宁楠一路步行，随手扎拢的发髻早已松散，落了一小半乌丝搭在肩侧。渊北想了想，道：“弟子还是先服侍师尊梳洗吧。”

彦宁楠总觉得哪里出了差错。

他看着铜镜中的渊北，少年人眉眼低垂，神色淡漠，他用十指代替案前的木梳，不紧不慢地顺着彦宁楠的发丝，这倒是和他上一世的习惯相同，彦宁楠默默地想。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渊北的指尖近乎是留恋般地游走在他的发间，好像掠过他指间的不是满头青丝，而是某种如蝉翼般单薄易碎的东西。

彦宁楠抬眼，一寸一寸地丈量着镜中人，少年渊北的五官尚未完全长开，但依稀可从一双凤眼中窥见日后的风流意气，身形似乎也比前世记忆中的清瘦了一点...

将头发理顺后，渊北又仔细抚过彦宁楠鬓边的一缕缕碎发，拢向耳后归置整齐，这般疏远谨慎，似是他，又不似他。不过这样也好...彦宁楠拼命压制住内心翻涌不断的酸楚，合上双眼，悄悄封闭住五感，好逃离渊北温热轻软的指腹和耳边的微妙触感带来的异样情愫。

待他解开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封禁时，渊北已经为他束好了发髻，从旁取来发冠，轻唤了一声师尊，见他怔怔的没有反应，又不解地唤了一声。

彦宁楠回神，接过发冠，眼角含笑道：“昨夜疾风暴雨催折了不少芭蕉叶，为师睡得不太安稳。”

“赴宴时，季师叔在客间中燃的安神香格外定神，待几日后师叔来访，师尊不妨问问他。”

彦宁楠扶正发冠的手停顿了一下：“他与你说了？”

“师叔新收了一位门生，看起来宝贝的不得了，”渊北语气平平地说着，“淮岭虞氏的门生同我讲，师叔已经带着人往他们那去了三趟了。”

彦宁楠心下了然，和前世见到此人的时间相去不远，渊北口中所说的季霖道的新晋爱徒，应当就是那位出身雁关周氏大家的周子昂了。“知晓了...承鸢峰的清宴如何？”

渊北整整袖口：“季师叔他们都待我很好，只是吃的好甜，不过师尊在的话定会喜欢。”

倒还记得他嗜甜，彦宁楠想着。

“想吃什么，师尊去给你做。” 彦宁楠自然地脱口而出，身后半晌没有回答。彦宁楠抬头见渊北正紧抿双唇，疑惑地盯着自己，方惊觉刚才的话实在是太过逾矩，一时开差，竟忘记了眼前的这个少年已不似前世那般和他亲近，然说出去的话是不可能收得回来了，彦宁楠久违地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气氛凝固了片刻，叩门声适时地响起。

“师尊...咦？渊师弟也在，我还以为你要午时之后才能到了...小乔师妹家里人从东海捎来了一大篓子龙坤鱼，阿嬷拿来煮了汤，师尊要不要也来尝一尝？”

单单一条龙坤鱼便价值百金，彦宁楠记得每年开春东海都会捎过来好些。乔思远老来得女，乔时雨又是家中最小的，一个月噼里啪啦地寄来八、九封书信嘘寒问暖不说，一得了什么好东西也统统往水浮天里送，陆悦对此感慨过好多次，说即便是把他卖了也买不起小乔师妹千节鞭上的一颗流霞珠。

膳堂内凑着一堆门生，渊北得了一碗鱼汤，避开纪方的视线，拿着汤料中的枸杞悄悄往桌下送。彦宁楠不用看也知道他是在喂他的宝贝赤鸦。

说来也好笑，渊北的这只胖鸟还是他自己孵出来的。

前世渊北破了禁制去往后山捡蛋这件事，彦宁楠要不是后来听陆悦讲起，估计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那日渊北找到陆悦，神神秘秘地跟他咬耳朵，说昨夜看到后山有处林子幽幽冒着亮光，忽明忽灭的，问他要不要同自己去探一探。

“不行，听闻后山那片经常有魔物邪祟出没，而且银九天规定不允许山中弟子单独前往。”

“师兄你和我同去的话，不算是单独了呀。” 渊北冲陆悦挤眼睛，“我看师尊和师叔们也经常去，没有那么危险的。”

陆悦低头继续画符：“我说的单独不是这个意思...反正就是不能去。” 渊北又添油加醋地描绘一通，见陆悦不为所动，甚至还露出了“我要去告发你”的表情，赶紧把目标转向乔时雨。

“哦？” 乔时雨早就想去后山看看了，再听渊北这么一说，眼睛都亮了，连连追问是在哪一处，去的话务必捎上她一个。陆悦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打断他们：“行了，小乔才刚刚学会御剑，万一碰上个什么不好对付的东西，你们可能跑都跑不掉。”

乔时雨忙扯住陆悦的袖子，陆悦见她又要使出她那一连套，倒吸一口凉气，挥手扯回袖摆，乔时雨接着扑上去拽牢：“师兄和我们一起去，不就好了嘛！那地方不远，十几分钟即可来回，真不远！” 陆悦不依，乔时雨契而不舍：“我爹爹寄来的紫岩朱砂分你一半！”

......

“...全都给你。”

银九天内无参天大树，多为高高低低的阔叶灌木。后山布有结界，结线的感应端系在一只狸花灵猫身上，一旦有人御剑而行，彦宁楠便会立刻知晓。

渊北在前带路，陆悦殿后，三人窸窸窣窣地拨开重重枝叶，直奔半山腰上的桫椤林。

行至半途，渊北忽地停下脚步，抬起一只手示意，乔时雨径直撞上了他的后腰。

“你们听。”

左侧传来教人汗毛直立的呜咽声，嘤嘤嘤地不成调子。三人的手同时放在了剑鞘上，渊北缓缓移步，拨开挡住视线的一片蕉叶，倏地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东西？”

陆悦掩住乔时雨，紧张地探身往渊北所示的方向看去，随后松了一口气。“是骗人枫。”他开口道。